闻太师摆了摆手，歌舞休止，琴师与舞姬默默地退出大厅。
此时的气氛有些压抑，人间至尊仍保持着躬身而拜的姿势，诸仙则眼巴巴地等待玉蔓真人的表态。
凡尘之事对于他们来说，有些过于复杂了，若不是天地生变，并且有玉蔓真人牵头，他们怕是不会接受邀请的。
就像是资质稍差的好学生，若没有良师益友，在寻找规律和埋头苦学之间，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看似简单的后者。
烛火摇曳，将玉蔓真人的脸色，映的有些晦暗不明。
良久，望着如石化般的四人，闻太师的眼角抽了抽，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怒意。
且不说人皇本就尊贵无比，便是那后宫三妃也是有孕之人，以玉蔓真人的修为，又岂会看不出来。
若对人皇的表现不满意，直接拒绝招揽便是，如此端着架子，已有刻意刁难耍弄之嫌。
就在他将要出声之时，玉蔓真人动了。
她款款起身，裙摆微动，人已行至殷受身前，面色郑重的稽首行礼：
“承蒙陛下看重，我等山野之人敢不从命？”
“哈哈哈……”殷受起身大笑，双手虚扶，“晚辈一见前辈便感觉亲切，就知道前辈一定会同意的。”
玉蔓真人也笑了起来，摇摇头：“陛下，我等虽愿受驱使，但也有几个条件。”
“前辈请说。”殷受敛去笑容，正色道。
“其一，我等久居深山，于凡俗之事一窍不通，依闻道友所言，我等不涉朝堂之事。
其二，修道之人，最忌沾染因果，我等本就天资有限，还请陛下允我等不涉杀伐。
其三，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但若来日生变，所行之事有违本心，还请陛下允我等自行离去。”
“……”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晌，殷受眨了眨眼：“没啦？”
“还有。”
“那前辈继续说啊！”
玉蔓真人摇了摇头：“陛下若是不同意这三点，那后面的要求不提也罢。”
“好！”殷受一挺身，神色郑重无比，“朕答应了，前辈还有何要求，直说便是。”
“陛下不妨多想一想，我等也知条件苛刻，虽属无奈之举，却也不当强人所难。”玉蔓真人微微一笑，目光投向了三妃。
殷受一怔，扭头看去。
只见黄绯烟噘着嘴，神色不满的扣着手指，姜杨二妃虽面色平静，但微蹙的眉，已说明了二人的心思。
轻轻摇了摇头，笑道：“绯烟，是不是有什么意见，说吧，前辈和咱们是一家人，没什么不好说的。”
黄绯烟抬头看了一眼玉蔓真人，随即看向殷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殷受点点头：“说吧，和前辈相处，真诚最重要。”
“嗯……我觉得吧……真人是方外之人，不安排政务是应该的，不杀戮凡人也没错，只是既然接受了官职，怎么能想走就走呢！”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么？”殷受看向姜杨二妃。
二妃互视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对于她们来说，若是没有交集，那么仙与人便是两个世界的存在，甚至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
可若选择入朝为官，那便不同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凡间社会的普遍共识。
纵是仙人，也当如闻太师一般，以帝王为尊，玉蔓真人的话，难免有些逾矩了。
殷受清了清嗓子，笑道：
“你们不要多想，诸位前辈修道之心坚定，入朝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官员，负责之事不涉政务。
他们要做的，其实是帮忙维护天下的公平与正义。
如此既不会污了道心，也能获取天道功德，乃是双赢之举。
如若帝王不贤，这天下也不会再有正义可言，前辈离去便是理所应当。”
“可是……”姜婉淑犹豫了片刻，小声说道：“这不合规矩。”
“你还是没有明白！”殷受摇摇头，“与其说前辈是入朝效力，不如说是与大商合作。”
说到此处，见三女均是眼露迷茫，便知她们并未想通。
“我知你为何纠结，自夏启登位人皇，行家天下之法，便渐渐失了初心。
须知你我虽为天下之主，却非万民的主人，而是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说道：
“正所谓蛇无头不行，你我的责任，是让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可以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在这凡世之中更好的活下去。
敬畏的含义，不应只是虚伪的礼数。
而是手握权力者可善用奖罚，制定规则约束欲望，为人们提供合适的平台，可充分发挥出他们的能力。
敬的是心怀万民，畏的是公平法度。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了，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只有这样才能壮大整个族群，这么说你们明白了吗？”
殷受的语速不快，声音清朗、吐字清晰，令所有人都听得真切。
这是他刻意为之，看似是说给三妃听的，目标实则是玉蔓真人。
双方本就是合作关系，若是无法做到心无芥蒂，那将来的效果可就保证不了了。
果然不出所料，三妃还在消化他的话中真意，玉蔓真人便已笑着开口：
“在这天地间，‘权利’二字最乱人心，修道之人虽所求不同，却也绝难免俗。
仅凭陛下方才之言，老身心中再无忧虑。”
三妃闻言，睁大了眼睛面面相觑，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引得玉蔓真人莞尔一笑，说道：
“三位娘娘不必惊讶，老身好歹也是先天生灵，历经年月无数，数次大劫虽不曾亲历，却也能旁窥一二真相。
道魔、龙凤之劫暂且不提，娘娘可知那曾经强盛无比的妖族，为何一战便彻底落没？”
三妃齐刷刷的摇头，头上珠钗摇晃，衬着娇颜极具美感。
“那帝俊与东皇二帝，当得起天纵之才，立天庭、统周天，手下大能无数。
可妖族却空有同族之名，实则是一盘散沙，貌似表面和谐，暗中纷争不断，毫无团结可言。
若非二帝以强硬手段压制，则无需巫族挑战，便会自我崩溃。
大战起时，按说老身亦算是妖族出身，理应出山助力，却心中有感，此乃天数使然。
此后天道择人族以代之，但依老身之见，今日人族与当日妖族何其相似，部族林立，犹如一盘散沙。
商汤国力强盛，便是以无双武力一统天下，想来也并非妄念。
但如此行事，恐会步昔日妖族之后尘，届时我等修士牵扯其中，非但无法获得助力，更会有身陨之忧。
想那妖族残余之众，若非其促使族人与人族通婚，因此攫取了部分人族气运，怕是早就灰飞烟灭了。
我等修士，虽为山外之人，讲求清心寡欲，但在惜命一事上，与凡人并无二致。
陛下之才不下妖族二帝，可正因如此，于权力一事上，怕是更易深陷其中。
老身此刻也无需隐瞒，依照陛下此时的威压，若是起了冲突，在这凡间，老身并无把握全身而退。
三位娘娘，此时可能明白老身的苦衷了？”
姜杨二妃默默地点了点头，眉头轻蹙陷入了沉思，黄绯烟则眉开眼笑地开了口：“前辈也认为大……陛下很厉害么？”
道理什么的，她可懒得去想，只要有人夸赞自家夫君，那她便开心。
“厉害！”玉蔓真人点点头：“在老身看来，若近身肉搏，怕是只有圣人才能抵御，不过……”
她将目光从笑靥如花的俏脸上移开，看向殷受。
“更厉害的是，陛下真正地将族人看做了亲人，华夏一族……老身有种感觉，这才是天道。
陛下，老身想看看这凡间该有的样子，还请允诺我等最后一个条件。”
殷受双手抱拳，两眼灿若繁星：“前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