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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塔层门处最多只能待上一天一夜,也就是十二个时辰,超过这个时间,便会被层门自动拖进古塔内。

卡在层门拖人之前,这批人终于集合,简单一番叙话之后,所有人踏进层门,进入古塔第三层。

和第二层一样,入眼便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静静伫立在面前这方山洞尽头,极为显眼。

容与摸了摸怀中的桑榆,打量起层门之后的景色。

不同于第二层时见到的满天繁星,此处是一番颇有岁月痕迹的山洞,幽蓝的光照亮了各人的脸,每个人脸上仿佛都被蒙上一层幽蓝的面纱,神秘而引人探索。

山洞中,倒竖着数不清的、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钟乳石。

幽蓝的光线不知从何处而来,倒映在钟乳石上,让众人看清了它们的尖锐和锋利。

山洞那头,甬道看起来就十分幽深,黑黢黢的,幽蓝的光都透不过去,在甬道开口形成一片暗影。

“还挺好看。”清风评价道。

他们这些人,即便是因为没有出过家门而见识最有限的地仙学府几人,也没少去过各处秘境修炼。

大抵是几万年前灵气太过充裕,秘境里边都很奢侈地埋入几条灵脉,再布上几个聚灵阵,如此便成了一个个灵气充盈的小世界。

而秘境里的景色常年在灵气浸润之下,显得格外莹润,比外边的景致不知美上几分。

眼前的景色虽然算不上特别,但与秀丽平和的秘境之景不同,这里的景色神秘中带有些阴郁的意味,肃杀之气暗藏其间,让人有些不舒服。

“当心别被扎到。”玄珠子提醒。

离他们最近的那块钟乳石,尖锐的一头正朝着层门的方向,欲掉不掉的样子,瞧着十分危险。

再看看其他的钟乳石,无不是张牙舞爪般矗立在头顶上方,像是随时能掉落将他们扎穿的样子。

山洞不大,他们这么多人一站,再四处走走,很快便将里边看完。

除了那条甬道。

经历过在第二层被毒蝎追杀的几人可没忘记,正是那条甬道,让他们一出现便直面毒蝎的。

没经历过第二层,直接从第一层通关走捷径入了第三层的三人也或多或少听其他人提及那段经历,故也没靠近甬道。

山洞通风,顶上有条缝隙,风从上边吹过,飘入山洞,发出“呼呼呼”的声响,像是在警告他们打扰了这方宁静。

众人脚步下意识放轻了些。

“魅魔在附近。”桑榆自进入第三层便没开过口,只催动血脉之力,无声地感知着有无危险。

在风声渐歇时,她突然出声提醒,众人看向她,默默地向她这边靠近。

他们还没进甬道,魅魔这么快就要出现了么?

魅魔主幻境,他们这么多人是不是会被分开?

容与和桑榆应该不会,他们身上光灵力绳就有两重,再有一重捆仙绳。捆仙绳是仙界流落在修仙界的仙器,除非神界出手,否则捆仙绳无法被外界打断。

这么一想,薛玉儿几人心下稍松,修真界不会有东西能将他们二人分开的。

“小心些,魅魔不好对付。”薛玉儿伸手推了推道侣腰侧,被他随手握住,两只手隐藏在两人交缠的衣袖中,罗焕在她手心挠了挠。

罗焕低头凝视着她,无声地安慰着自己的道侣。

他们在埕州秘境中获得的宝物远超外人所能想象的数目,不然他们也不敢进入古塔历练,两人各自手上握着的东西,足以保全他们在古塔里的安全。

罗焕又挠了挠薛玉儿的手心,“好好历练”,他给她传音。

薛玉儿被他两次的小动作搞得面红耳赤,这人怎么有样学样,还学了人家合欢宗道侣的做派?

但她瞧着人家覃玉蓝和道侣曾桥可是正经得很,哪里像他会搞些小动作。

不过这么一闹,倒是将薛玉儿心里的忐忑冲散了不少,她深吸口气,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平复着心态。

幽蓝的光慢慢加深,浓郁到都有些发黑了。

薛玉儿脸上的异样在这样的环境里被很好地遮掩住,就连她另一侧站着的覃玉蓝都没发现这对道侣私下的小动作。

清风站得离他们远一些,方才众人挪动时他才走过来,站在罗焕旁边。

他此前正在观察那块尖尖长长的钟乳石,闻言斜睨过来,“所以你们两个金丹期为什么跑古塔里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殉情呢!”

清风话说得不客气,面上却是带着笑意的,眼里也藏着揶揄。

罗焕自是窥见他眼里的取笑,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唇,没打算搭理他。

但是身边的薛玉儿在他手里狠狠挠了一下。罗焕眼里飞快闪过一丝笑意,取下腰间的紫竹笔,在清风手上狠狠地敲下,“你说话都这么难听的么?”

魔修皮糙肉厚,如果不动用灵力,就紫竹笔那点力道,在他看来连挠痒痒都算不上,清风也没躲,任由他敲了一记。

果然,轻飘飘的,就跟风拂过的力道差不多。

清风不在意地耸耸肩,脸上带上了一丝无奈,“换你天天被凡人辱骂,出门经常被砸臭鸡蛋、烂菜叶,还要被修士讥讽,你说话也不会好听。”

他这么惨的?

桑榆不禁看了他一眼,却只见到他满不在乎的模样,眼里也平静无波。

看来是真不在意。

桑榆便没出声,转过头继续搂着容与的脖子,血脉之力再次被激发,她细细地感知着魅魔的位置。

九连姮多看了他一眼,很快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玄珠子、星迪和容与倒有些讶异,他们和清风的交集是从第二层开始的,之前只觉得这魔修挺讲礼,原来他之前一直在客气啊!

至于覃玉蓝和曾桥,这对合欢宗的道侣目前的态度还不明朗,只是碰巧和他们同行,他们也不轻易开口说话。此时两人站在一处,不知道私下里在传音说着什么,面上也没什么情绪流露出来。

薛玉儿倒是不在意清风说的话,她只是起了好奇心,“所以你是为什么突然转修魔道了?”

他们三人原是旧相识,道侣二人离开薛家村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修者就是清风,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是名修仙者。

多年不见,这人居然成了一名修魔者,真是太奇怪了。

她之前有心想问,但又怕触碰到什么机密,便压下好奇心,此时气氛正好,话题刚好转到这里。她便也顺势随意一问,如果清风不回答也没什么关系,她并不在意。

清风只是笑,垂下眼睑,声音轻飘飘的,“不小心摄入魔气,发现修炼魔气进境更快,便一直修魔了。”

这样的回答所有人都听出了不对劲,但没人拆穿,默契地转过头,不看他的神色。

“噢”,薛玉儿也听出其中的难言之隐,说不定还是件伤心事,她没有揭人家伤疤的喜好,便干巴巴回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一时气氛有些沉默。

“魅魔来了”,桑榆突然说道,轻软稚嫩的童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咯咯咯咯咯咯”,幽眇的女声回荡在石洞中,“来了就要留下陪我哦!”

是魅魔。

魅魔魂体,实力相对拥有实体而言,会大打折扣。但是它织幻境的能力却仍不容小觑,重点是,它随时可能将这一山洞的人拉入它织好的幻境。

众人警惕着,纷纷开始回想进入秘境之前看过的手札里边记载的破幻境的方法来。

“咯咯咯咯咯咯,有个九族人呢,不过才金丹期,有什么用呢?还是留下来陪我玩儿吧!”

九连姮面色一白,垂放着的手无意识地握紧。

她朝容与看去,却只见到他伸手搂紧桑榆,不知道桑榆给他传音时说了什么,惹得他眉眼舒展开来,唇边扬起个浅浅的弧度。

九连姮别开头,僵硬地站着。

星迪察觉到她状态不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给她传音:“小师妹,记得用上九程越师叔给你的法宝。”

作为九族的族长,对这个族中最小的后辈,九程越可没少给她好东西。

魅惑天赋绝顶、大乘期的大能给的东西,对付魅魔可是绰绰有余。

“不要担心。”星迪又道。

九连姮点点头,冲他露出一个笑,星迪笑了笑,视线回到桑榆身上。

魅魔话音落下不久,风声再起,清风一直盯着的那根钟乳石便掉下来,悄无声息地扎进了地里,有裂纹无声地蔓延开来。

“走不出我的幻境的话,可是要被扎穿的哦!”

魅魔轻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带着些许虚无缥缈之意,说不上难听,但磨得人耳朵疼。

哪里只是被扎穿。

魅魔最擅长的是抓住人心的弱点,放大他们的欲望,然后满足他们内心的渴求,抵挡不住诱惑的人便会沉浸在虚妄中,慢慢失去神智,陷入幻境。

在幻境里陷得越深,身体就越发虚弱,等到身体虚弱到装载不了神魂时,魅魔就开始逐步侵吞他们的神魂,到最后,身体和神魂都被魅魔当成美味的点心一口吃掉。

还不如直接陨落,化成清气来的好些。

面前有光华流转,桑榆再回头时,却发现其他人已经消失不见,她和容与正站在一处从未见过的地方。

天空明阔,一望无际的蓝,白云几朵,悠悠然飘荡其间。

“我们进入幻境了。”容与握住桑榆的小手,低下头,温声道,“小鱼儿,别怕。”

桑榆摇摇头,“我不怕。”

容与摸了摸她的头,没再说话。

桑榆心思浅,小孩子没那么多欲望,那么,这里是他潜意识里的欲望么?

他们正站在这片天地之中,头上是辽阔无疆的蓝天,脚下是大片大片的沃野,一眼望去,至少有上百种不知名的野花在疯狂生长着。

红的橙的黄的绿的青的蓝的紫的,数种色彩蔓延开来,一眼望不到头。

阳光正好,暖融融的光线映射在花瓣上、花蕊中、花叶下,与这样热烈充满活力的颜色交相辉映着。

这样无边无际的天和这样无垠无尽的地,尽展辽阔,人站在期间,很轻易地就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有如茫茫汪洋之中的一滴水,汇入其间了无痕迹。

一阵风吹过,桑榆和容与两人耳边响起“沙沙”声,细细的,仿佛有人在耳边低语。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他们见到了一棵有些眼熟的树。

这是怎样的一棵树。

用独木成林来形容也只能说格局太小,眼前的树,仿佛能擎天立地,随便一枝树枝落地,便能成一颗十人环抱的大树。

风还在吹着,细细的“沙沙”声便不绝,容与情不自禁地抱紧桑榆,抬步向它主干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沙沙”声渐大,隐隐有些像潮水涌动的声音,容与停下了脚步。

“小鱼儿,这是不是你丹田里的那棵问心木?”

他们离问心木还有百丈远,但这方已经被树影遮盖,触目只有蓊蓊郁郁浓重的绿意,偶尔风大些,便会从缝隙里漏出星点阳光,像跳跃在阴影里的金色精灵。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话本子里描述的精灵的话,肯定便是面前这般模样。容与想。

桑榆没翻阅过那些话本子,她常看的书籍仅有学峰里的启蒙书册和藏书阁里的各式正式书册。

她伸出手,凝出丹田里那棵问心木的树影,浅青色的光华浮现,落在她手中,照亮了这方浓厚的绿色绸幕。

“是这棵。”桑榆肯定道。

她端详着手上的树影,再看看百丈远的那棵问心木,有些出神,“哥哥,我的问心木好像就是仙界桑族人那棵圣树。”

浅青色光芒幅度微小地晃了晃,似在肯定她的话——这株问心木已经生出了灵智,它依恋地落下一截树枝,似要抚摸桑榆。

当然触摸不到,这只是它的虚影,而在丹田里,它又无法动作,只能借此表达自己的眷恋。

容与目光垂下,心里好像落下一片荒凉,好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压下心里那股怪异的情绪,让自己声音保持正常,“仙界的圣树不在桑族族地里,怎么会流落在修仙界里。”

桑榆茫然地摇摇头,她不知道,出生时的黎族传承里没有提到这个,父亲四处收集的古籍里也没有提及。

桑榆没有收回手,那棵散发着浅青色光芒的树影渐渐变浅,最后变得透明,只有一点浅青色轮廓昭示着它的存在。

须臾,那点浅青色脱离桑榆的手,如一点流萤,飞速没入百丈外的问心木中。

问心木好似颤了颤,他们所立的土地都细微地晃了晃,随即,一点浅青色光芒从问心木树心浮起,汇成“仙界,桑族”四字。

容与和桑榆对视一眼,所以,这是仙界桑族的领地?是他们的族地么?

可是,他们的幻境怎么会跟仙界有关?

“哥哥,这是针对你的幻境吗?”桑榆问。

她眼睛一片澄澈,浅青色的光芒流转着,给她添上几分神秘。

问心木在护佑着她,魅魔的幻境对她不起作用,那就只能是容与的幻境了。

容与点点头,面上满是困惑,“可是小鱼儿,这很奇怪,我不曾到过仙界。”

桑榆更加困惑,她心智只长到四岁,虽说聪颖无双,翻阅书册无数,但面前这种超出她认知范畴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遑论知道如何解决。

容与摸了摸她的脸颊,“想不通就别想了,我们四处逛一逛好不好?就当见识下仙界的模样。”

桑榆很好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又是一副面上含笑的模样,带着些兴奋,“好哦!”

真是个小孩子,容与忍不住又摸了摸她嫩滑的小脸蛋。

有桑榆和问心木在,容与不会遭受魅魔的突然袭击,也不用担心他陷于幻境无法自拔,两人毫无心理负担地逛起这片幻境来。

反正也不知道怎么出去,先多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出去的契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