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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队伍沿着溪流,在山谷里蜿蜒前进。

东方连绵的山峦上的天空开始变成桔红色,士兵们熄灭火把,太阳就要升起了。

六月破晓前的黎明还有丝丝的寒意。

墩子和粮食口袋叠加在一起,驮在一匹高大的青色骡子背上,他也像一条口袋似的,头朝下在颠簸中昏睡着。

“长官命令,原地休息,生火做饭。”

“原地休息,生火做饭。”

“生火做饭。”

……

口令从队伍的最前面,接力着往队伍后面传送,每传送一次,都减去前面几个字。

杂沓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士兵在队伍中间开阔一点的地方架起了两口大锅,很快锅下便燃起熊熊的火焰。

士兵们有的坐着,有的躺倒,枪支胡乱地扔在地上。狭窄山谷下的溪流两侧,瞬间就填满了人。

墩子被一个士兵从青骡背上拖下来,放到潮湿的地上。

墩子睁开眼,身边的景象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他强忍疼痛,站起身,环顾着眼前陌生的一切,那么多的士兵,那么多的马匹,那么多的枪支……

这时从身后跑过一个士兵,把一只漆黑的大碗塞给墩子后,一声不响地扭身走了。

墩子挪到一个坐在地上的士兵跟前,挨着士兵坐下,士兵闭着眼,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墩子。

墩子碰了碰士兵的胳膊,压低声音问道:“哥啊,咱这是要去哪儿啊?”

士兵睁开眼,看了看墩子说:“去洛水嘛,你也是刚进来的吧。”

墩子没太弄明白士兵的话,但却点了点头。

士兵又闭上了眼睛,头往肩上一歪,竟打起鼾来。

墩子双手端着大碗,仔细地端详眼前这个士兵,满脸胡须,看年龄三四十岁的样子,一身土布衣服,没有穿军装。

“开饭喽,开饭喽。”

“开饭喽。”

口令声又此起彼伏地在散乱的士兵群里传递着,睡觉的士兵睁开眼,看到墩子还在瞅着自己,对墩子说:“走吧,去吃饭。”

士兵把两口大锅围了个水泄不通,先打上饭的人从围堵的人墙缝儿里伸出头,然后再用两只手护紧盛饭的大碗,瞪着眼往外挤,外面没打上饭的人举起大碗拼命地往里面挤,吵吵嚷嚷混乱不堪。

挨到墩子打饭时,两口大黑锅同时见底,拿着长把勺子的士兵使劲在锅里刮着,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让人的脊背发麻。

刮了半天勉强凑够一铁勺,士兵把米粥倒进墩子的碗里说:“兄弟,就这么多了,凑合着吃点吧。”

士兵埋头吃饭的声音,像极一群人赤脚在污泥里追逐奔跑,吧唧,吧唧的乱作一团。

“集合了,集合了。”

“集合了……”

口令声再一次在吃饭的士兵中间传递、扩散,但是没起作用,吃饭声和碗筷的碰撞声没有停下来。

“集合,集合,全体集合!”一个士兵跑到溪边一座低矮的山丘上,挥动着手里的大碗,扯着喉咙叫着。

士兵们有的收拾碗筷,有的还在舔食碗里的残粥,并慢慢地向山丘旁聚拢过来。

一个背着枪的士兵扶着身材魁梧的长官模样的人走上山丘,长官清了清嗓子说:“弟兄们,吃完饭我们就往洛水县城进发了。这几天辛苦弟兄们了。”

长官咳嗽了一声,继续说:“辛苦归辛苦,不过看看你们这些人的怂相,和你们龟儿子说了多少次,当兵得有当兵的样子,看看你们,行军时松松懒懒,吃饭时倒是跟冲锋陷阵一样,要是打起仗来,有抢饭时这股勇敢劲就好了。”

“这里到洛水县城还有二十多里,中午前我们必须赶到,你们中间有些人是在路上刚加入队伍的,这不要紧,跟着我徐云福,慢慢都能变成神武的战士。”

“手里没枪的也别急,现在就是给你一把枪,会放不会放还他妈的说不准,等我们杀进洛水城,那些辫子兵手里的枪就是你们的,那都是好枪,汉阳造啊。”

“到了洛水县城外,没枪的就给我扯破喉咙喊就行,而且就是一个字,杀、杀、杀,老子要的是气势。”

“你们没打过仗的不要害怕,洛水城里的那些腐兵们比你们怂的多,冲进洛水县城,他们的山珍海味就是我们的,管你们吃个够,他们的女人也会求着跟你们睡觉,想睡几个睡几个,想睡多久睡多久,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徐长官的鼓动让吃过饭的士兵情绪激昂,呼喊声雷动山谷。

走出山谷,不见了溪流,前方渐渐变得开阔起来。

到达洛水县城城外的原野上时,已是晌午,太阳投下热辣辣的光,晒得大地都快着起火来,士兵们一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洛水县城城门紧闭,城墙上有端着枪的士兵严阵以待。

在距离城门五六十丈远的地方,徐长官命令士兵停止前进,并呈弧形分散开。

这时,一队士兵从队伍后面的马车上抬下来十几门大炮,他们把大炮推到弧形排列的士兵前面架了起来,炮口对准了洛水城。

徐长官骑着马走到围成圆弧形的士兵前方,对跟在他身后骑着马的卫兵说:“过去和他们喊话。”

卫兵双腿一夹,战马一溜烟跑到城门下,卫兵仰起头对着城墙上的兵士大声喊道:“城墙上的人听好了,我们长官宅心仁厚,不忍伤害城中无辜,马上通报你们的大人,打开城门,迎接我们进城。”

卫兵话音刚落,城墙上“叭”地传来一声枪响,子弹没有打中卫兵,而是在马蹄前面的地面上溅起一股尘烟。

受惊的战马前蹄腾空站了起来,卫兵慌忙勒转马头,飞快地奔回队伍。

“呀,龟儿子还挺不客气的,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嗨,真他妈的不讲究啊。”

徐长官嘴里嘟囔着,用手指了指前面的炮兵说:“先给他们几颗炮弹尝尝,来而不往非礼也。”

十几门大炮一齐发射,隆隆的炮声让大地随之震颤。

发射出去的炮弹有的落到城墙上,有的飞进城里,有的还没够到城墙的边就落地了。

一时间炮声隆隆,烟尘四起,城墙被炸塌了一个缺口,城内也升起滚滚的黑烟。

“所有大炮都都给我瞄准城墙缺口,炸开它狗日的一条通道。”徐长官命令炮兵。

炮口一起对准了城墙被炸开的缺口,又是一阵轰鸣,虽然炮弹没有全部落到缺口上,但零星的几发炮弹也使城墙从缺口处彻底地塌开。

徐长官抬起胳膊,用手指着城墙的豁口说:“弟兄们,看见了吧,我们就从那里冲进去,山珍海味和好看的女人在里面等着你们,来吧。”

“杀,杀,杀呀!”

杀声四起,徐长官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

士兵们蜂拥着向城墙的豁口涌过去,快接近城墙时,城墙上响起密集的枪声,跑在前面的士兵纷纷倒下。

士兵倒下时,都是先摇一摇手,然后张开嘴去啃地上的尘土,手里有枪的士兵把枪抛出去很远。

后面的士兵开始调转身往回跑,第一波进攻被城墙上密集的火力压制下来。

徐长官皱起了眉头,双手紧紧地抓住马的鬃毛,汗珠从胖脸上一滴一滴地滚落。

“嗨,快看,那个人在干什么?”

士兵们同时看到,有一个人没有往回逃,他在城墙下面不停地弹跳、奔走,敏捷地躲闪着城墙上射下来的子弹,并麻利地捡起阵亡士兵抛出去的枪支。

……

墩子的双肩挎满了枪支,一边躲避呼啸的子弹,一边跑向队伍。

所有的士兵都惊呆地看着汗流满面、气喘吁吁的墩子,他踉跄着跑到队伍前,嘴里喘着粗气,把枪支从肩上卸下来,整齐地摆放在徐长官的马前。

徐长官转动了一下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跳下马来。

“呀,这娃儿不错嘛,嗯……好,叫啥子名字。”

“报告长官,罗家厚。”墩子挺直腰杆,郑重其事地说。

“好,好,好。”徐长官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又说:“你就是昨天夜里,在河谷里捡到那个吧。”

“是的,长官。”

“不错,会打枪吗?”

“会的,长官。”

“好,你拿一支枪,以后就归你了。”

“谢长官!”墩子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长官说话竟然这么干脆,刚才在枪林弹雨里,他没有丝毫的怯意;当他看到士兵们对他投过来钦佩的目光时,心里觉得非常的享受。

徐长官让卫兵传令就地扎营,生火做饭。

晚饭后,卫兵过来找墩子,说长官要见他,墩子跟在卫兵身后,来到徐长官的帐篷里。

徐云福坐在简易搭建起的床铺上,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墩子说:“罗娃子,今年多大了?“

“报告长官,十七岁。”

“嗯,昨天晚上你咋个在山谷里受了伤?”

“我,我,在山上追野兔,不小心滚下来了。”墩子因为撒谎,脸变得通红。

“奥……”徐云福没有质疑墩子的回答。

“你家住在哪里啊,爹妈还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吧。”

“我家在离这里很远的罗家村,我出来扛活,但是,但是,东家现在没有活计,所以,所以被东家辞退了,准备再找个下家继续扛活。”墩子绞尽脑汁编织着谎言,额头上沁着细碎的汗珠。

徐云福点了点头说:“你么,以后就跟在我身边,老子戎马半生,看你娃儿是块当兵的料。”

徐云福侧转一下身,对站在墩子旁边的卫兵说:“给他拿套新军服换上,再给他挑匹马。”

“是,长官。”卫兵转身走出帐篷。

“你也去吧,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早晨早点到我这里来。”徐云福对墩子说。

“是,长官。”墩子绷直腰杆,挺起胸膛,响亮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