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墩子的老家在秦家庄南边四百多里的罗村,离黄河不远。墩子他爹在村里给大户人家当长工,家里只有二分薄田,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墩子妈常年卧病在床,弟弟栓柱只能跟着墩子爹给大户人家打零工。这一年,墩子十七岁了,头年腊月里就和在外地当长工的本家叔叔说好,要跟着叔叔出去揽活。虽然家里穷得叮当响,但是墩子爹妈却舍不得让墩子离家外出。

读书对于墩子来说是件头疼的事,再说家里也实在拿不出给先生的俸粮,所以墩子十岁时在村里的私塾熬了两年,连三字经都还没弄明白,就离开私塾。这却正合墩子心意,只要是在私塾里呆一天,他就觉得头昏脑胀,他认为在私塾里简直是活受罪,漫山遍野的乱窜,掏鸟窝,逮野兔,追山猪,套狐狸才是最开心的事情。

墩子是个倔脾气,他爹让他去给大户人家帮工,好歹能挣几升米。可墩子说他实在看不惯东家老爷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整天板着个脸,好像谁都欠他钱似的。墩子从心眼里就不想看见他,看见了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墩子自有聪明之处,他从小对木工行当无师自通且有一种近乎变态的痴迷。

他经常会整天呆在村里的木匠铺里,专注地看着木匠们干活,他还会在合适的时间把木匠需要的工具递到木匠手里。

木匠铺里的斧子、刨子、凿子和锯子是他最好的朋友,他能在最短的时间算出器具所需木料的尺寸,以及如何下料而不浪费材料。

铺里的木匠师傅个个称赞他聪慧手灵,只有在木匠铺里,墩子才能感觉到自己是个人,而且是个男人。

私塾先生给墩子取名叫罗家厚,但这个名字只被先生叫过,村里人甚至爹妈都只叫他墩子,他有时甚至忘记了自己叫罗家厚。

墩子和本家叔叔离开家那天是正月初六,墩子妈在炕上用破被子角擦眼泪,墩子爹只甩下一句话,要是吃不下苦,就赶紧回来。弟弟栓柱一早就去给东家牲口圈起粪,没有回来送墩子。

他们一路向北,越走越冷。正月里高原的风还在一刀一刀地刮,脸、脖子、手由刺疼变得麻木;五天后,吃完褡裢里最后一块黑高粱面馍,他们来到秦家庄。

秦家庄大户人家秦老爷,方圆几百里赫赫有名。

家里良田百亩,牲畜成群。

秦老爷本名秦文广,曾中前朝武举,由于家资丰厚,没有遵旨奉任,安心经营家业,如今虽年逾半百,但仍精力旺盛,干练遒劲。

秦老爷和大太太顾氏育有三个儿女,大女子秦百灵,十八岁,出阁两年后,因病夭亡;二子秦子恒,十六岁,在省城读书;三子秦子常,十五岁,在洛水县城读书。

到了秦家庄,墩子在本家叔叔照料牲口的棚屋里住了一夜,第二天由叔叔带着去见秦老爷。

走进秦家大院的那一刻,墩子惊呆了。

他从没见过这般大的宅院,高耸的门楼,雕饰精美绝伦;总共是三进的院落,每进院都是青砖大屋,并且独立成三套完整的四合院。

宅院的地面全部铺着青石板,光亮整洁;每套相对独立的院子都有几棵叫不上名的大树,风在树的枝杈间发出轻微的声响。

院子里安静异常,秦老爷住在最里面院落的正屋。

秦老爷和大太太顾氏分坐在八仙桌两边的太师椅上,秦老爷手里端杆水烟枪,顾氏把弄着一串佛珠。

“罗三,这就是你年前说的侄子?“

“是的,秦老爷。“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墩子从迈进门槛还没敢抬起头,他怯怯地扫了秦老爷一眼,又赶紧低下眼睑回答:“十七,叫罗……罗……”

墩子忘了自己的名字。

秦老爷哈哈大笑:“你都会干什么啊?”

墩子的脸憋的通红,窘迫的双手无处安放。

“老爷,我是墩子。”

秦老爷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墩子,嗯,看你这身板还不错,就先干点杂活吧,至于住的地方嘛,罗三你那里离牲口太近,味大,崽娃子受不起,还是让他和刘福他们住吧。”

“谢谢秦老爷!”罗三道。

罗三轻轻碰了一下墩子,示意他向秦老爷道谢。墩子紧张的并没有感觉到本家叔叔的示意,他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间正屋,在这里仿佛又回到家乡的私塾,憋气头昏。

秦老爷微笑着说:“你带他过去吧,刘福他们还没来,你帮墩子把火盆安置好,添上炭火。”

“是,老爷。”罗三拉起墩子,走出秦老爷房间。

墩子如释重负。

他们走到最外面的院落时,听到东耳房的门咯吱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子。红棉袄,青布裤子,梳着乌黑光亮的发髻。

女子冲墩子和罗三笑了笑,瓜子脸上弯弯的眉眼和粉嘟嘟的小嘴让墩子又回到刚才的窘境中。

棉衣、棉裤遮盖掩不住她身体的曲线,她扭动着腰肢走下台阶,眼睛看着墩子却对罗三说:“三哥,今天中午咱就开伙,听说你们昨个儿就到了,我眼瞅着厨房搁了一冬天没收拾,就没给你们做饭,等会你们闲了来帮我把厨房整治一下。”

“好,好,给他安顿好了,就来。”罗三说。

叔侄二人走出宅院,回到罗三住处。墩子拾掇好自己的行李,罗三带着他往刘福等长工的棚屋里去。

安排妥当,罗三对墩子说:

“咱俩去给二姨太收拾一下厨房吧,晌午还要做饭呢。”

叔侄两个转回大院,厨房就在一进院的西耳房,二姨太苏腊月早打开了厨房门,正在里面收拾碗碟。

罗三提起木桶到院门外的井台去打水,一会便传来辘辘吱扭吱扭的声音。

墩子把院墙外堆放整齐的劈柴抱进厨房,又同样整齐地码在灶边,不到一个时辰,里里外外就收拾得干净利索。

罗三和墩子离开宅院,往各自的住处走去时,已有一缕炊烟从厨房的烟囱里袅袅升起,慢慢飘向湛蓝的天空,变成一朵洁白的云彩。

长工们吃饭都是蹲在厨房门口的院子里,由苏腊月用木托盘端着饭菜放在每个人跟前的青石板地面上。

吃罢晌午饭,罗三自去料理牲口,墩子正不知道该干什么,苏腊月边收拾碗碟边对他说:

“老爷方才说了,你吃罢饭去把他的马牵到院门外,在那等着。”

“哦,知道了。”墩子回道。

墩子去找罗三,看见马棚里有四匹马,一红一白两黑;个个强健俊美,红白两匹尤甚。

罗三教会墩子怎么给马备鞍,墩子牵着红马走到院门外,约摸半个时辰后,秦老爷走出院子。

此时墩子才看清秦老爷的模样,身材魁梧,脸色白里透红,鼻直口方,不怒自威。

秦老爷跨上马,揽起缰绳,冲墩子点了点头问道,

“你会骑马吗?”

“我没骑过马,骑过猪。”这次墩子回答的很干脆。

秦老爷又被墩子逗笑了,秦老爷轻轻拍了一下红马,红马迈开腿沿着宅院外的官路“得,得,得”地向前走去。

墩子看着秦老爷渐渐走远,正准备去帮罗三干点什么活,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他一下。

“我是刘大,这个是我弟弟刘二,我们既是秦老爷的佃户,又是老爷的护院,以后咱们可就经常打交道了。”

墩子扭头看到两个黑黑的汉子站在自己身后,他还没反应过来,刘大已经自我介绍完毕。

墩子只得低声地说:“我是墩子。”

刘二过来摸摸墩子的脸说:“你也够黑的啊!”

“我们哥俩个平时没事不来宅院,我们就住在庄子里,秦老爷有事招呼我俩。这不刚过了年,在庄里除了喝酒就是赌钱,今天我俩过来转转,看看老爷有没有事吩咐。”刘大说。

“老爷刚走。”墩子说。

“去哪了?”刘大问。

“不知道。”墩子回答。

这时苏腊月从院子里走出来,斜靠在朱红大门上,“操那么多心干嘛,老爷去哪难不成还得先和你兄弟俩说一声?”

刘大刘二互望了一眼,两张黑脸同时抽动一下,两人又同时吞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也同时上下滚动了一次。

“二太太过年好!”刘大首先开口,随即低下了头。

“过年好二太太!”刘二眼珠子骨碌骨碌乱转,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苏腊月身上来回碾压。

“哼……”

苏腊月翻了一个白眼,摇着腰,晃着屁股转身走进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