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腥气来自于温迪自己。
*
“温迪！温迪你怎么样了！”
李明月的语气似乎很紧张，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温迪努力眨了下眼睛，再然后终于勉强能看清外界。四风庙宇里是有照明设施的，人在这里头不会变成瞎子。
他先是看到了钟离的肩甲。先前没留意，这会趴在人背上温迪才发现，老爷子肩上的银色装饰是软甲。
就是颜色有些黯淡，上面像是有污渍。
温迪伸手去抹，却抹不干净。
那块污渍似乎还被他抹到了老爷子的衣服上。
……
温迪垂眸去看自己的手。
血顺着指尖滴落，淅淅沥沥。雪白的衣衫也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流了很多血。
自己看起来应该很狼狈。被他一身血弄脏了衣服的老爷子应该也差不多。
温迪一下又想到了那盘被自己发现端倪又照单全收的土豆饼。
早知道不作死去试了。他想。直接倒了不好吗。
自己是睡太久了还是因为风神的位子坐得太稳了，非要给自己找点刺激。
李明月还在嚎：
“温迪，你……”
“我没死。”温迪扶额，“你不要一副准备给我哭丧的样子，我会害怕的。”
他搂紧了钟离的脖子，下一刻背后雪白的天使翅膀浮现张开，扑棱着抖下一场羽毛雨。
再然后，两人身上的血迹消失不见。
虽然实际上伤没处理一点，温迪现在也不方便疗伤。但是现在这样，小崽子就看不出来了。
只是给自己吹去了血迹又加了个障眼法的温迪很是淡定，表情云淡风轻。
“没事了。”
李明月果然不嚎了。
“温迪你没事就好……”
温迪：“我感觉你似乎很空闲。庙宇深处的隙境猎犬还没清理，要不这次你试试单兵作战？”
李明月：……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很吵，于是闭嘴了。
但是过了片刻，他又缓慢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所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身为风神的温迪和帝君都会一同中招，而自己也被牵连。
他偷偷瞄了眼温迪，又偷偷瞄了眼钟离，眸光里满是疑惑。
好好奇，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不敢问。
温迪：……
小孩子的眼神太好懂，温迪叹了口气。
其实要是小崽子没那么多废话的话，他倒也不介意多说两句话。
“不用看了，我和老爷子也还没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温迪捋了下事情的经过，“不过大概就是，空不知道怎么办到的，竟然在我和老爷子眼皮子底下给我点的吃食下了诅咒……我太相信自己就直接以身试险了，结果没想到他还在宝箱里加了个相对应的阵法，你一打开宝箱那东西就被触发了。”
至于诅咒的具体内容，温迪鉴于自己身上出现的状况太过复杂，暂时没什么头绪。
自己除了记忆被篡改还受了重伤。在温迪的记忆里，他好像没见过这种功能复杂的诅咒。
“触发之后我们就被拉进了一个并不属于提瓦特宇宙的小世界，我在里面感受不到任何与外界有关的东西，跟天空岛之间的联系也被强制断开了。空大概是想把我们都困死在里面，没想到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被老爷子拷打了。”
李明月：……
他还不至于忘了空哥一开始想杀的是谁。
温迪是为了保护自己被牵连的。
李明月瑟瑟发抖并让自己更靠近了两位神明一些。
*
狼之殿。
安柏背着一个红色衣服的小精灵一路向外狂奔。中途一直有阴影在追逐她们，然而她背上的小精灵即使被人背着也能发挥战斗力。
可莉并没有背着她从不离身的装满了各种炸弹的小书包，如今只是运用神之眼在战斗。不断有黑影从某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撕开空间降临现世，又在现身的前一刻准确无误地被火花摁回虚空之中。
两人就这样闯出了狼之殿。身后，北风守护的庙宇大门重重关上。
再没有黑影追上来。
安柏背着可莉往南边跑了好久，这才把人放下来，靠着树喘气。
可莉则是紧张地东张西望。
她看得出来，似乎有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而安柏姐姐现在很焦虑。
在狼之殿里，跟她一起出这次任务的哥哥姐姐们现在都躺了一地。丽莎姐姐算是受伤尤为严重的那一个，然而她手臂血肉模糊却依旧咬牙硬撑。
他们看起来都很痛苦。
至于凯亚哥哥，在跟丽莎姐姐说了几句之后就消失了。
再然后安柏姐姐就带着她跑出来了。
……
“我们是，任务失败了吗？”
夜晚的森林太过安静又太过严肃，可莉觉得自己还是说点什么好，于是出声问。
安柏闻言一怔。
她不知道。
要说琴交付给他们的任务……漆黑魔兽群被他们成功击杀，丽莎也用魔法修复了地脉，任务应该算是完成了的。
可是愚人众的精英们突然闯了进来。
那位名为[女士]的执行官也亲临此地，一言不发就对他们痛下杀手。并且命令属下再度破坏地脉。
安柏回忆了下当时的场景。
她有种感觉，愚人众就是冲地脉来的。
……可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那时凯亚的反应很快，让安柏立刻带着可莉离开。可莉破坏力强是强，但终究无法和愚人众的执行官比拟。
她是西风骑士团的有生力量，一定要保护好。
再说噩耗也需要有人去回报给琴。
于是安柏就带着可莉逃了。
可莉没等到安柏的回答，于是沉默地低下了头。
那就是任务失败了。
可莉没来由地感觉沮丧。
她知道，这次任务无论对于安柏姐姐还是西风骑士团都是很重要的。或许对于阿贝多哥哥来说也很重要，毕竟阿贝多哥哥为了处理龙灾已经一个月没有回来看她了。
“是因为我才搞砸了吗……”
可莉喃喃道。
安柏一怔。
“这跟你没关系……别胡思乱想。”
他们之中，本来就没有人能打得过[女士]。
可莉低下头。
要是她的炸弹威力再大一点就好了……她看得出来，自己是被当成拖油瓶了。
不然安柏姐姐也不用带着自己跑。
安柏慢慢地喘匀了气，打算带着可莉去狮之殿找温迪。
那个吟游诗人那么强，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然后她突然发现。
可莉的小书包不见了。
安柏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的嘟嘟可和蹦蹦呢？”
可莉：“啊？”
她想了想，好像之前安柏姐姐带着她往狼之殿大门跑的时候，迪卢克哥哥和她们擦肩而过了。
然后顺手就捞走了她的书包。
“抱歉，炸弹借我一用。”
他动作很快，可莉甚至没来得及拒绝。
安柏：“……啊？”
*
距离之前他们出城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
由于温迪本人的伤势实际上太重，钟离代劳了温迪的全部工作。对此温迪却之不恭。
封上狮之殿大门并出来之后，外面的天已经黑了。狮之殿门口不是个看月亮的好地方，但是温迪依然拉着钟离坐在了台阶上看星空。李明月自动自觉滚去了比较远的地方不当电灯泡，温迪忽略了他那似乎有着很多猜测的眼神。
老爷子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他不是个有太多话的人。对于温迪的请求，他并未拒绝。
只是。
“你似乎很有雅兴。”老爷子的语气不咸不淡。
这是什么话。温迪想。
不过老爷子会这么发问也是有理由的。温迪想了想自己这最近遭遇的各种糟心事，还有一天内接连两次受伤。
最新一次受的伤还没处理。
确实不像是有心情看星星的样子。
不过。
“我只是很好奇一件事。”温迪的语速轻缓，“你似乎并不好奇，我为什么特别关注那个被我带在身边的少年。”
这不像摩拉克斯的作风。
李明月身上有很多特殊的地方。温迪相信岩之神看得出来，可老爷子既没有去探究这些特别之处，也未曾询问自己对方的来历。
“就我个人而言，不随意去探究别人的秘密，是涵养。”
钟离悠悠然。
理由倒是找得冠冕堂皇。温迪想。
但那是在这个人掌握的秘密和这个世界无关的情况下。要是岩之神认为某个人可能会影响璃月的历史或者世界的进程，他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不管这个人被谁刻意保护着。
而李明月就属于会被摩拉克斯“重点关注”的这一类人。
所以。
“礼貌地敷衍同僚，也是你的涵养之一吗？”温迪似笑非笑。
他凑到了钟离耳边，声音轻得像羽毛。
“我怎么感觉，你是因为知道了太多东西，对一切胸有成竹所以才懒得探究了呢。老爷子，在我睡着的时候，你好像做了很多事啊。”
钟离微微叹了口气。
这酒蒙子似乎总是能从一堆干扰条件里，挖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来。
他跟酒蒙子重逢以来明明什么都没做，绝大多数时候都在看温迪忙碌。
早知道他帮完忙就直接回璃月了。
……就不应该放纵自己留在这酒蒙子身边。
岩元素悄无声息地聚集在了两位神明身边，再然后没入了温迪的衣襟下。
温迪抬起手。他看见手指的皮肤表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岩元素薄膜。
老爷子在给他疗伤。不过温迪这次并不是像在鹰之殿那样只是被隙境猎犬剐了一层皮，岩元素的温养不过是杯水车薪。
再然后温迪听到钟离的声音：
“我会见证有关于你的历史，你也会在未来看到我的过去。”
所以我并不好奇，因为时间会见证一切。
谈话戛然而止。
温迪确信，老爷子这是在委婉地拒绝回答自己的问题。
这人还真知道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啊。
不过老爷子说现在不能让自己知道，那他就暂且不问了。
温迪闭上眼，倾听夜间的风。
也不知道狼之殿那边怎么样……应该问题不大。漆黑魔兽说难对付也难对付，说不难倒也确实不难。
然后他远远地就闻到风中飘来的来自几十里外北边山崖上的硝烟气息。
期间夹杂着些许寒霜气。
*
硝烟的气息很熟悉。一个是来自蒙德城中某位名为迪卢克的青年人的，温迪知道他，那位是晨曦酒庄的主人，似乎还有些其他不能见光的身份。还有一个……温迪只觉得那气息像是骨灰上残留的烟火气，像是在谁的葬礼上闻到过。
至于寒霜气，那就更熟悉了。
那是手握冰之大权、如今端坐于至冬宫的某位二代神明的气息。
温迪见过那位冰之女皇。前任冰神尚在人世时就已钦定那位少女为冰神继位者，少女性情柔软又温和，肩头总披着层软绵绵的雪花。
当然冰神没有亲临，温迪感觉得出来。
来的只是有着冰神眷属力量的执行官。
想到这，温迪脸色突然一僵。
他抬头看向李明月的方向。少年正在不远处薅地上的甜甜花，一边薅一边往嘴里塞。
温迪一闪身瞬移到了对方身边。
“甜甜花等会再吃，我有点事需要问你。”
拿松饼夹甜甜花花瓣啃的李明月：“……啊？”
他回头，帝君已经不在庙宇门口的台阶坐着了，正站在不远处的悬崖边上眺望着北方。
北方……根据他记忆里的提瓦特大地图，那是狼之殿的方向。
李明月一下子正色。
“发生什么了吗？”
目前还没发生什么。温迪木着脸想，但等会可就说不准了。
他想了想可能出现的意外，问了两个问题：
“在原剧情里，迪卢克老爷去过狼之殿吗？”
“还有[女士]，她除了在我现身之时打了我一巴掌，你还知道其他有关于她的情报吗。”
李明月：“呃……”
第一个问题他答得上来。“老爷他去了，当时凯亚察觉到狼之殿有深渊成员还专门把玩家支走，然后老爷拖着个冰深渊法师就冲进来了。他看起来似乎不太信任凯亚的能力。”
“哦，好像他也不太相信旅行者的立场。”
被温迪在智商上虐了两回后，李明月已经知道要用18+的眼界去看12+的剧情了，于是补上了一句。
“罗莎琳的话……好像没有，剧情里她戏份超级少，我就记得她后面去璃月拿走了帝君神之心，再然后在稻妻被将军的人偶一刀砍成了骨灰。”
温迪：……
他扶额。
早在李明月提到[女士]只在蒙德剧情里出现了一面，自己就该掘地三尺先把这位执行官从暗处挖出来的。
明明是做出了掏神明神之心这种事的人，然而像李明月这样拥有上帝视角的玩家，过完剧情之后对她的印象却只剩下“[女士]扇了风神巴掌还掏了风神神之心”。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没人知道她呆在蒙德的几个月里还做了什么。
这显然是个像剧毒响尾蛇一样的人。外人只知道毒蛇凶残恶毒，却不知道自己走在丛林里的时候，毒蛇会藏在哪里埋伏自己。
而毒蛇要么不现身，现身则一击必中。
而迪卢克既然选择当夜枭这样的角色，就不可避免地会和夜间觅食的毒蛇撞上。
然而。
猫头鹰真的能制服一条粗壮凶残还极灵敏的毒蛇吗。
在大自然中，身为毒蛇天敌的夜枭也有被蛇类咬死的可能性。
温迪拿走了李明月手里装着松饼的纸袋。
“别吃了。”
李明月：“诶？”
温迪直接提起他的后领，右手双指并拢直接在空中开了一道空间门。门的对面一片漆黑。
“虽然感觉我提前让你体验穿越空间是在拔苗助长，但现在没时间了。”
“等会落地的时候控制一下，别吐别人身上。”
再然后。
“温迪，等一下！”
安柏踏夜色而来，背上似乎还背着个小孩子，“凯亚那边需要帮忙……”
这时候温迪半身已经踏入了空间裂隙。他本应该直接离开，毕竟维持空间裂隙是一件很伤神的事。
然而。
他回了头，让风把回应传到安柏耳朵里：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先回蒙德城。所有人都会安全回去的。”
*
青年的大剑重重砍在一个愚人众成员的后背上。厚重的铁片并没有将人分成两半的能力，对方也及时用火元素力凝成假象换位躲开了些许伤害。
然而他的后背已经血肉模糊。
与此同时，寒霜凝成的冰凌擦着青年的大衣边缘飞过。
操控冰凌的不是别人，正是名为罗莎琳.克鲁兹希卡.洛厄法特的愚人众第八席执行官，[女士]。
然后。
“你的对手是我，阁下。”凯亚戏谑的声音响起。
锋锐长剑挟着冰霜刺出，在罗莎琳身上留下些许伤痕。
罗莎琳现在很有些烦躁。
她是被隙境猎犬的异常动静吸引而来的，紧接着她就发现蒙德四风庙宇中破损的地脉正在释放异常能量。气息跟神明之力极其相似，只不过里面似乎还掺了些深渊的力量在。
罗莎琳一开始并不想惊动西风骑士团的官方人员。毕竟好欺负的是代理团长琴，自己要是把事情搞太大，逼人家把那位远征的大团长法尔伽叫回来蒙德，那事情可就难收场了。
结果四风庙宇中的两座都被未知的力量封上了，以她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打开封印闯进去。只有狼之殿可以强行采集能量。
她只能亲自出面解决狼之殿里的骑士团成员，打算速战速决。
——然后发现西风骑士团一个个还挺能打的。
先是被骑士团不知道捂着藏了多久、破坏力惊人的小怪物用炸弹轰了一脸；然后被蒙德的图书馆管理员电了个措手不及；再然后，骑士团那油嘴滑舌的小崽子抄着剑就往自己身上招呼。
罗莎琳很少在战斗中吃瘪。能当上执行官的毕竟都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她当时就动了怒将那个电自己的魔法师少女打成了重伤，西风骑士团的其他成员也未能幸免。吓得西风骑士团赶紧护送着那个会用炸弹的小怪物离开了现场。
罗莎琳本以为自己这会可以安排属下去采集地脉能量了。
然后一个抡大剑的娃娃脸青年凭空出现。
此人的战力大概能跟不开魔王武装的达达利亚较个高下。而他似乎还跟西风骑士团的骑兵队长有过相当长时间的共同作战经验。
青年甫一出现，那油嘴滑舌的小子就有了喘息的空间——他原本也被罗莎琳打成了重伤，然而如今他已在战斗的间隙用冰元素力将自己的伤治愈的七七八八。
还能缠住罗莎琳，给青年收拾愚人众其他成员的空间。
罗莎琳想过迅速解决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个，但是全力压凯亚青年就会立刻放火鸟远程支援，罗莎琳并不能硬扛对方的伤害；全力跟青年对战又做不到，毕竟骑兵队长的缠斗能力真的很强。
实在不行就把邪眼拆了吧，大不了就是被无灭火烧灼几天。反正蒙德距离至冬不远，中途回去至冬宫找女皇陛下重新要一个能封印自己力量的邪眼也是可以的。
罗莎琳如是想。
这时候绚烂的火色夜枭从青年的方向飞来，于是她迎了上去——毕竟邪眼她自己是摘不下来的，只会在她濒死时自行掉落。
然后。
风墙凭空出现，拦住了火元素凝成的夜枭。夜枭冲入风墙，长啸一声后散在了风里。
罗莎琳皱眉。她看向青年，却发现青年脸上也出现了同样的神情。
再然后。
“温迪你在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的惊呼声自她背后响起。
罗莎琳蓦然一惊。
来人是谁。
她之前完全没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然而她已经没有思考的时间了，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她背后。
再然后，有什么东西扔到了她面前。
再然后轰地炸开。
漫天火花里，罗莎琳想。好重啊。
头好晕。
她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
温迪自虚空中现身。在他也完整出现在现世之中时，他身后的空间裂隙缓缓闭合。
下一刻温迪又开了一道空间裂隙。这次开在了罗莎琳所在的位置。
所有人就眼睁睁看着，堂堂愚人众第八席执行官被地面吞没。
手里合着一本笔记本的李明月正晕乎乎地躺在地上。这东西是穿梭空间的时候温迪临时让他拿出来的，然后他拿出来的那一刻就被温迪直接扔出了空间裂隙。
再然后他的元素力就又不听自己指挥了。直接裹了李明月一身。
他现在不知今夕是何年。
温迪自半空落下，操控着李明月身上的元素力让其收回少年体内。然后扫了周围一眼。
还好，情况不是很糟。
于是吟游诗人再度恢复了平日懒散的模样。
“各位，晚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