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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葫芦。

眼睛微微眯起,思绪,也跟着回到了那个夏天。

还是那个艳阳天,阳光透过院子里伸出来的老树,洒落在胡同里。

少年提着一个葫芦,身边还跟着个少女。

两人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商量着明个儿去哪儿玩。

到了胡同口,少年冲着少女挥了挥手,潇洒转身。

少女站在那儿,微笑地看着少年离开。

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才回家去。

阳光伴随着微风,在述说着这是个很平常的日子,平常到让人懒得去记忆的日子。

可就是这么一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日子之后。

少女离开了。

随后,自己的父母,也离开了。

亲人、朋友、爱人,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全都离开了。

只剩下手中的葫芦,那天,帮父亲打酒的葫芦还在他的手里。

今日,像是昨日。

沈昊冲着秦京茹挥了挥手,潇洒离去,秦京茹也用力地挥了挥,站在路口,看着沈昊远去。

沈昊还没走几步,就看到老会计,正一个人站在烈日下,一双眼睛有些微微地红润。

这是咋了?

“我说大爷,您这是?”

老会计回过神来,笑了笑,努了努嘴:“喏,你家那小姑娘还不舍得回去呢。”

沈昊转身一看,好嘛,这姑娘,正看着自己傻乐呢,他摆了摆手,示意她回去,她才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再一转头,发现老会计已经拨开酒葫芦,给自己灌了一口。

“呵,您老大中午的,还真有兴致嘿。以前咋没看到您用这葫芦?”

“想用,便用了。”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

队长家。

一中年男人正骂骂咧咧地跟队长在对骂呢。

中年男人长得高高瘦瘦的,人中偏左的地方,还长了一颗黑痣,黑痣上面,还顺出来两根毛。人长得没啥毛病,方方正正的,就是这黑痣,长在脸上,直接改变了整个人的气质。让人觉得这人,好像很精的样子。

“你这脱了毛的耗子,滚蛋,我不会同意的。”队长给烦得不行了,拿着烟杆就出了门,也不去哪儿,就在自家院子里,“吧嗒”跟着“吧嗒”着。

“嘿,姓秦的,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啊,当年,谁没粮食了找我,我二话不说就给你带上了,还给你赊账,好家伙,现在好了,日子好了,我成了脱了毛的耗子了?!”中年男人说话的声音愈发地大起来了。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队长的声音盖了过去。

不过,他的声音里,多少带着点心虚。

“怎么着?实话都不让人说了,你就这么当队长的!”中年男人何许人也,立马听到了队长话语里的心虚,愈发地嘚瑟起来。

中年男人也不是别人,就是远近闻名的老橛子。

老橛子这个人,在这一代,也算是颇有名号。20年生人,据说,刚生下来,人就傻乎乎的,直到五岁,都不会说话。但是有一天,不知道怎么了,就跟家里的木头橛子干上了,按照老橛子自己的话来说,那木头橛子,就是克他的东西。

他看不顺眼,就直接给干上了,也不知道他咋整的,跟一木头橛子干上了,还把自己弄晕了。等到家里人回来一看,差点没给吓死,一小孩,手里抱着一不大的木头橛子,旁边还有血迹。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人是救活过来,可您猜怎么着?

嘿,他呆傻的症状好了。

不仅仅好了,还变聪明了。

一双眼睛变得极其灵动有神。

当时这事儿,在这十里八乡都轰动一时呢。

老橛子就一天一天地长大。到了三几年的时候,他琢磨着,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眼看着都乱了套了。他想着,是不是能偷偷摸摸地干点别的,别的不说,至少,能保证自家人别给饿死了吧。而且外面兵荒马乱的,得有点法子防身吧?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听说跟城里的某些人搭上了线。

做起了掮客。

这十里八乡的,掮客不少,他也不干那些个伤天害理的事儿,就是帮着联系联系,城里有顽主想要买什么山里的稀罕物之类的,他会帮着弄。后来,解放了,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被定了一贫民,种地,还是种,跟城里的联系,倒也是断了。

他也不是什么甘于平静的家伙,到了后面,开始实行管控制度的时候,他就琢磨着重出江湖了。

特别是这附近的黑市开起来的时候,他那跃动的心思就止不住了。

这十里八乡的,什么村子,又在私底下弄什么东西,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为什么?大多数找的都是他出货。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

这世上,就两种人,一种老实人,一种不老实的人。

老实人和不老实的人要做买卖,哎,就得找个老实,又不老实的人来做中间人,他就是那个中间人。

事实上他这种策略也是对的。

很多人对于黑市,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以为但凡回到过去,去一趟黑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只有身处于这个时代,才知道,有些地方,不是那么好去的。甭管去了之后有没有问题,很多老实巴交的人,都不愿意去黑市。这不,就有了中间人这么一说。

老橛子能存活到今天,搞得人尽皆知,还没人折腾他,就是因为,需要他。

至少,这附近村子里的村民,需要他。

“我说。”队长“吧嗒”了一口,眉头紧皱:“你自己折腾的东西也够多了,何必再盯上我们这个呢,我们这个,有城里的采购员买,怎么着?你还敢跟城里面的抢货?”

老橛子“嘿嘿”一笑:“跟城里面的抢货,我自然是不敢,可你这卖的人,也忒多了些。”

老橛子这话一出,队长心里咯噔一声。

来者不善啊,看来,是什么都调查清楚了。

队长沉默了一会儿:“我想大家的日子好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