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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敌人已被我们逼退至阊楼。”

阊楼,两国分界,长久以来是被敌方占据。

自半月前乌耆进犯,对上他们后就节节败退。

乌耆本想打个措手不及,不料时越与高廷提前发现,应对及时,打破了他们的计划。

本来七八成的胜算却被时越他们反扳回去,如今已如困兽之势,苟延残喘罢了。

时越看着桌子上的模拟沙盘,思索着他们的后手。

乌耆与大商,一北一南各自为政。

两边营地没有明确的如山脉或河流这样的自然分界线。

只有一座旧城楼矗立分隔。

会从哪里突破呢?

她的手沿着城楼往东部划去,突然停在一处。

那处是个南北纵向的河流,直通周山脚。周围有浓密树木遮挡,若是有三两人偷渡过河,趁着夜色,也是不易发现。

“老常,”她点了点周山与河交汇的位置。

“这里平日守着的人多吗?”

老常一怔,这还真是个极容易忽略的缺口。

“回将军,应该不多。咱们专门负责周山巡守的兄弟排了四个班,时间上倒是没有纰漏,就是具体巡守的范围,难免……”

难免会粗糙。

这也有情可原。

一座山,那么大,能把持住前山的路口都费精力,更别说这个旮旯拐角的位置了。

时越想,她大概知道有些人是怎么混进来的了。

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这么小的口子,进不来多少人。

“现在布置下去,每班多增十人,再加两个班,重点在这个位置。”

“若发现有人偷渡,格杀勿论。”

不必废话,这时候还去那里的,不是新来的内鬼就是要逃匿的叛徒。

皆该杀。

这么一加紧巡查,倒是真的逮到几个细作。虽说时越吩咐格杀勿论,但毕竟天黑地险,不好控制,还是有漏网之鱼。

只是受了伤,没有死绝。

本来还想套出些话,却低估了这些人的决心。

为潜伏者,定是存了死志。

无一例外,都咬破了藏在口中的毒药,死得透透的。

时越有预料,没抱什么希望,所以才叫他们别浪费功夫。

堵住了这条路,敌人很快就相形见绌。

一没有情报的传递,二无鱼死网破的打算。面对大商铁骑的步步紧逼,龟缩在城里死守的乌耆终究是有了动作。

时越千防万防,竟是没料到会是这样。

原来周山之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声东击西,将她的注意力放在了情报探听上了。

却忘了,人能过来,就也能带人离开。

开战以来,她就没有再回去过。

对于元生的踪迹,也不够了解。她以为,在她们的大后方,会是绝对安全的。

接过手下递来的远视镜,沉沉盯着小小圆孔中出现的画面。

元生被牢牢绑在阊楼的最中间,醒目显眼。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

不退兵,就杀人。

“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被问到的老常答不出来,大家这些日子都在前线奋战,谁也没有回去。

驻守营地的士兵也不会去打扰将军的准夫君。除了一日三餐准时准点送到以外,确实是疏忽了许多。

连他好几日都未出过营帐都没发现。

“送饭的弟兄回忆说,大概五六日前起,元公子就没有再和他说过话了。”

元生为人和气,与军中将士都相处极好,平日也会交谈一二。

但考虑到时将军在前线打仗,所以后几日元生没有理会他们,他们也不觉得奇怪,只以为是为将军担心所致。

现在想来,大概就是那时候就换了人了。

高廷也看见了城楼上被抵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只觉得世事无常,千瞬万变。

“他们不会放人的。”

他没有劝她答应还是不答应,只冷静地阐述事实。

这样的情况不是没有过。

在发现永远也杀不灭大商不肯臣服的民心后,他们就开始了这些卑鄙无耻的招数。

善用人质,杀一儆百,惨绝人寰的酷刑。

除了威逼,还有利诱。

奸细渗入,拉拢人心,重金收买,美人计色诱,软弱心志……

如今这一招,还是他们的老套路了。

却屡试不爽。

时越的心被一根线紧紧拉着,那根线的另一端就被扯在了敌方的人质身上。

他在上面遥遥挂着,她也好像感受到了朔气传金柝的严寒。

冻得她的五脏六腑都齐齐往下坠落。

气息都窒住了。

她要怎么选择呢。

他的一命与她身后的一国。

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可是,他又凭什么要被放在与一国相比的秤上。

他为什么要被牺牲?

她救了他就是要他在未来以一人之牺牲来拯救万人于水火吗。

是他命该如此,是他活该吗?

时越头一次如此厌恶这可笑的命运天理。

人生在世,束缚如此之多。

不能为一己之私枉顾其他人的性命。

所以,她根本没得选吗。

放弃他是必然,是责任,是遗憾。

而天命也不站在她这边。

为什么被绑得一定要是他呢。

一贯为大商生死相随,纵死不悔的时越却打心底生出了晦隐的种子。

她希望对面被绑着的人,是其他人。

其他任何人,包括她身后的战士们,包括大商的百姓们,更包括居庙堂之高的那些人们。

只要不是他。

缓缓拿起手中的弓弩。

这把弓由极为罕见的上等材料制成,拉力、张力、射程、穿透力都是最佳。

若瞄的准,保证箭无虚发。

“将军!”

“将军不可……”

周遭都是劝她的声音,可她已经听不进去。

一样的结果,注定的选择,又何必假惺惺地与他们推扯。

彰显她的身不由己,为国为家为大义吗?

不,她是个连爱人都护不住的懦夫。

也是个沽名钓誉、舍不得一身虚名的小人。

“要不,我来吧。”

高廷的手握在了她的弓上。

他不想叫她来承担亲手杀了心爱之人的罪名。

弓弩又被抬高了些,拂开上面多余的阻拦,眼睛眯起。

对准中心,只待放开。

他怎么还不说话呢?

时越在等,或怨恨或诅咒或痛骂。

她都受得。

只是没有,他甚至连头都未抬。

“咻咻咻——”

三箭接连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