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屋子里出来的女人眼中睡意还没完全消散，正举着手梳拢着自己的头发。
看到来人，眼中闪过疑惑。
“听说之前你问妈要了钱去镇子上给我外甥女买了奶粉，”女人笑嘻嘻地抱着孩子，对着人挤眉弄眼，“这大晚上的，孩子还哭，我那边的喝完了，你的能不能给我拿点？”
披着外衣的女人犹豫片刻。
他们村子里头，没有卖奶粉的商铺，也就村头底下一户年轻夫妻开了个小超市，卖些日常生活零零碎碎的东西，有些特殊的还是需要到镇子上去买。
面前这来要奶粉的女人，名叫贵娟，是她大哥媳妇，不久前刚嫁过来的，彩礼要了他们不少。
付出了很多，自然会很珍惜，她现在啊，就是全家人的宝贝疙瘩。
被人捧着，人自然会飘，臭脾气也就上来了。
再加上，贵娟进入他们家不久，肚子里就揣了崽，生下来还是个男孩，是个挺争气的主。
一时间，众人对她的偏爱便更上了一层楼。
与之相反的是，她这个亲生的女儿云周。
嫁出去之后，不仅没给婆家添带把的不说，性格还唯唯诺诺得让人恼火，嘴巴又笨，不会说好听话，最后还因为硬骨头被灰溜溜地赶回了婆家。
丢尽了脸面。
带着八岁的女儿回到娘家后，云周也没有闲着，她整日里帮着家里张罗家务，带着女儿洗衣做饭，就是不愿落人口舌。
但是，她所做的所有，在家里人看来，却都没有她被娘家赶出的影响大。
云周的父亲，面黄肌瘦的穷苦老人，曾举着烟杆，坐在门前新修的青石板台阶之上，看她洗衣操劳，满脸不是滋味。
“你说你那么倔，又有个啥么意思？夫妻俩过日子勒，偶尔有个小打小闹，不是正常的么？哪有你这样的？就吵一次、就一次就跑回来了？你、你让我和你妈以后在外边，怎么做人？！”
“爸，我到底还是不是你亲闺女？”云周转头狠狠剜了老人一眼，手上动作却不停，她垂眸，视线盯着手上的活儿，道，“当初你们是怎么说的？只要我结婚，只要我到别人家，有了娃，日子总归会好的，结果呢？！”
她出气一般，将衣服狠狠扔在搓衣板上。
“啪”地一声。
“哎，你个臭丫头，我不过说说你，说你几句你就不乐意了，哼，就你这样的要不是张家卖猪的稀罕，我看你就根本没人要，要不是我的交情，我看你什么时候能把自己嫁出去！”
云周闭了眼，再睁开，眼前白日又变成了黑夜。
她看着面前抱着孩子的女人，眼角余光又瞥见自己正在睡梦中的孩子。
最后叹了口气。
“嫂子，你等等，我马上去给你拿，之前我从镇上买回来的奶粉不多，你省着点用，我哥赚钱也不容易。”
闻言，贵娟鼻孔里哼了一声，直接抢过云周手中的罐子。
“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云耀赚钱不容易，我们两口子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提醒，不容易又如何？这奶粉啊，我就拿走了，反正你现在也不需要！”
话说完，她视线朝女人身后看了一眼，在那里，沉睡中的女孩似乎做了什么噩梦，又可能是她们的话声音太大，影响了女孩睡眠，那紧簇的眉心动了动。
她翻了个身。
“妹子啊，那就这样，我就不打扰你睡觉啦，听说你家那赔……啊，我外甥女明天要去镇子里读初中？”
说到这，她面上表情一言难尽地别扭，眼神中还有些轻蔑和不屑。
云周不悦地皱了眉。
“要我说啊，女孩子家家读什么书上什么学，早点学点家务女红才是要紧事，别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啊，被婆家嫌弃不说，还彻底赶了回来，你说是不是啊，妹子？”
怀中孩子急的又要开始哭闹，贵娟也没了再多说的精力，冲着云周摆摆手，转身哄着孩子离开了。
狗依旧在冲云周摇尾巴，一双大眼瞪得忒圆。
次日清早。
“妈，现在天还没亮，这、这太早了，”云浮揉着眼，一边穿着衣服，想着自己的未来，忽而双眼亮起，“村头商铺家的栗子说了，城里学校可气派了，刷白刷白的建筑，还有镇子里的人，都穿着漂亮衣服……妈，我什么时候能穿上漂亮衣服啊？”
“还想穿漂亮衣服？”
院子中，清晨露重，空气湿寒，老人佝偻着身子，肩上披了件深蓝中山装，缓慢踱步到水井旁。
他瞥了眼云周的方向，冷冷哼了一声。
“一个小丫头，就别搁那想那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还穿新衣服，新衣服，你不想想你个自身，就一个小丫头，你看那配吗？！”
“爸！”
云周快步走出，将自己的女儿拉到身后护着，满眼埋怨地看着自己一把年纪的爹。
“怎么？我还说错什么了不成，你别光护着那妮子，你看看她，你看她还瞪我，你——”
咯咯咯！
嘹亮的鸡鸣声瞬间响起，青砖围成的四方小院中，东边逐渐亮起了鱼肚白，鸡鸣声才渐渐停下。
老人冷哼一声，蹲在水池边刷牙漱口。
“书包收拾好了没？”没在意自己父亲的臭脸色，云周对女儿千万叮嘱，“赶紧去准备准备，别到时候忘了东西，还得跑那么远的路，一定得收拾妥当！”
云浮狠狠点头，她也激动，从小她一直生活在村子里，走得最远的距离，就是邻村和土广场，虽说也陪着云周去过镇子上，却从未在那里生活过。
云浮曾听村中小学的班主任说过，镇子上的学校，有更明亮的教室，更大的图书馆和看一辈子可能都看不完的书籍。
“走！”
老人依旧蹲在池边刷牙，眼角时不时地瞥着她们娘俩儿，嘴里呜呜呜呜得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话。
云周拿自己的爹没办法，拉着自己的女儿朝外走，架起自行车上了路。
从村子里到镇上要一个多小时，她们提前出发，正好能赶上在学校上课之前到达。
两人还没走到村口。
土路街边一带着竹篮的妇女，先将人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