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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小南风 > 第64章 铁笊篱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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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八月一直阴晴不定。虽然没有下过七月里那样的倾盆大雨,但天气一直反反复复,少有连续的晴天。

因为天气的原因,门面房改造的进程一直拖拖拉拉。二爷爷嘴里所谓砸两面墙再砌两面墙的小活儿生生拖成了大工程。原计划一个礼拜就能干完的活总也干不完,从宝泉村招来盖房的几位乡邻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办法的事,个个家里都种着蔬菜瓜果,农时不等人,总不能为了赚几个零花钱把地里的产出耽误了。

老刘头的新房也一直处于干一干停一停的状态,抽空他就上前头来看看连心这里的进度,一来二去跟二爷爷熟悉起来。

二爷爷愁施工进度,老刘头不愁,有片瓦遮头他就知足,压根不着急住新房。看见二爷爷天天愁眉不展的样儿,老刘头就提议干脆把自己家盖房的施工队拉过来,先把连心这一间半房盖起来再说别的。

那感情好。给老刘头盖房的施工队是从南方来的,人家全家甚至祖上都是干这个的,手艺比自学成才的村里人不知道高了多少。

连心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跟工头说每人多给十块钱工钱,还包人家整个施工队一天三顿饭。本来工头还想趁机再多要点工钱的,一听连心主动提议包三餐忙不迭点头同意了。

施工队进场那天老刘头中午请工人们吃了一顿奠基酒,一桌八菜一汤全部是连心整治的,可把离乡之后一顿适口饭菜都没吃过的工人们给吃欢畅了,那之后时不时有人提起来就馋得流口水。

工头觉得借这个机会给工人们打打牙祭一点都不亏,不就是一间房的事儿么,最多三天他连整个厨房都能给搭出来。

于是第二天施工队正式进驻,连心在不耽误买卖的同时又得肩负起施工队的一日三餐。施工队一共七个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壮年男人。连心生怕人家吃不饱没力气干活,早餐肉夹馍管饱,大铁锅里熬了一大锅黏黏糊糊的南瓜小米粥,还照着方子腌了一罐子泡菜给人家配粥吃。

工头蹲在屋檐下吃得满头大汗,边吃边跟二爷爷开玩笑:“老爷子,你孙女招上门女婿不?凭她做饭的手艺我这几个小弟她随便挑。”

众人哄堂大笑,施工队里倒真有两个年轻小伙红着脸去偷瞥连心。

“那你们可来晚了,”二爷爷骄傲的扬起脖子来,“我孙女婿早定下了,在部队当兵,还是士官呢。”

工头一听连心对象在部队里当官顿时有些失望。本来他还想着让年轻长得又俊的两个后生去勾搭勾搭呢,勾搭成了带回家做婆娘,还能顺带给他们做饭,一举两得的美事。没想到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对象却已经在部队当上官了,惹不起惹不起。

工头歇了心思,队里两个年轻后生却没有。干着干着活总找由头往后院跑,逮着机会就想跟连心搭讪。连心不好跟人直接翻脸,每次都敷衍了事。罗明俊看在眼里气在心上,干活的时候绷着一张脸摔摔打打,谁过来他瞪谁,第二天就没人再敢往连心身边凑了。

虽然有点小小的不开心,但答应人家的事该做还是得做。第二天早饭还是肉夹馍南瓜小米粥配泡菜,中午连心弄了一桌子菜全是辣口的,知道施工队那些人不习惯吃面食,她又用十印的铁锅煮了满满一大锅的米饭。

刘宝昌过来看老刘头正好赶上饭点儿,于是中午大家伙都是在连心的院子里吃的。施工队七个人正好凑一桌,连心自己家人另外坐一桌,谁也不用谁招呼,各自吃得都挺自在。

尤其是刘宝昌,简直就跟老鼠掉进米缸里一样,头不抬眼不睁地吃,酒都顾不上喝。老刘头深知自己这个弟弟是个什么德性,生怕他在未来儿媳妇面前失了分寸,时不时就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脚。

刘宝昌在识时务这方面鲜有敌手,老刘头一踹他他就放下筷子端起酒杯跟二爷爷应付两句,再夸一夸连心哪道菜做得好,合他胃口,一般人不仔细观察还真瞧不出来他高老庄女婿的本来面目。

就是苦了对刘宝昌多少有些瞧不上眼的连玉和罗明俊。罗明俊还好说,看不上眼索性他就不看,三两下扒完饭下桌就去接着烙饼,眼不见心不烦么。

可把连玉这个刺儿头给憋够呛。尤其邓小米自从给她打工一直是在连家吃午饭的,刘宝昌这副猪样儿偏偏被邓小米给赶上了。眼见着邓小米低头扒饭头都不敢抬一下,连玉这个气啊,大老爷们家家的,在外人面前一点深沉没有,丢死人了!

她都快气成蛤蟆了,打小就对身边人情绪感知特别敏感的邓小米自然不会装作不知道,小姑娘在桌子底下拽连玉的衣摆,“二姐,咱们接着做奶茶去吧,下午电影院有四场电影呢。”

俩小姑娘跟长辈告辞进屋,抬头一看打着烙饼名义下桌的罗明俊正站在锅台边啃着硕大一个饭包……

邓小米当时不知不觉就咽下一口唾沫,罗明俊含着满口饭菜朝菜板儿一扬脖子,那意思是:还有,自己动手。

邓小米抢先快手快脚给连玉和自己各包了一个饭包,仨小的怕大人们看见,蹲在两个灶台后边悄咪咪地啃。

吃都堵不上连玉那张嘴,她朝罗明俊一使眼色,说道:“你瞧见没有,那么大岁数人嗦啰筷子,嗦啰完再去夹菜,恶心死人了。”

罗明俊满脸的生无可恋,双眼无神闭嘴咀嚼,“说话还喷口水,我坐对面他口水都喷到我碗里了。”

连玉让他说得直皱眉,认真回想坐刘宝昌侧边的自己碗里有没有被飞溅过什么东西,越想越觉得恶心。因为不确定,她转头问当时坐自己旁边的邓小米:“你呢?被喷着没有?”

邓小米小脸通红地摇了摇头。说实话饭桌上她都没抬过头,菜都是连玉给她夹的,除了连玉的不高兴以外别的她什么都没注意到。

罗明俊知道连玉对刘宝昌格外有意见,好心劝她别动不动就给人脸子看,让连心夹在中间难做。

连玉自问自己的面子工程做得还算不错,下桌的时候是挨个打过招呼才走的,不存在给任何人脸子看的问题。于是她对罗明俊的劝说嗤之以鼻,“你别乌鸦落在猪身上哈。”打眼一瞧罗明俊手上的饭包吃完了,于是她朝锅台上的卷饼一扬脖子,“给我打个卷饼呗?”

罗明俊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站起来给连玉打卷饼,顺便问邓小米:“你吃不吃?卷土豆丝还是卷卤肉?”

邓小米把手上的水在裤子上抹了抹,红着脸说土豆丝,又说先去上个厕所,回来自己卷就行。

她一走连玉就对罗明俊说:“给她卷两个,土豆丝和卤肉都放上,在家吃饭就不敢长伸筷子,在咱家可不能再饿着她。”

闲聊时邓小米告诉连玉,在朱家吃饭她盛第二碗饭都得小心翼翼去看老朱太太的脸色才行。筷子压根不敢往肉上面叨,但凡伸到肉菜盘子里必定被老朱太太或者朱芳狠狠盯住,直到她把筷子挪开才算完。

最近邓小米跟着连玉算是享了大福,连玉说是包她一顿午饭,其实连早饭都给她留着的。每天一个肉夹馍一碗南瓜小米粥,午饭更是顿顿少不了肉,无论是连心还是连玉总是连连给她夹肉吃。

就这么好肉好菜地吃着,没几天邓小米就吹气似的胖了起来,脸色也分外红润。老朱太太当面没少拿眼睛上下打量她,朱芳更是干过临睡前数一遍碗柜里一共几个馒头几块咸菜的事。第二天一早再爬起来跟捉贼似的兴奋着去开碗柜数第二遍,发现馒头咸菜一个不少,剩菜盘子底下她做的记号也完好如初还有些失落呢。

好不容易有天早上让朱芳发现一回馒头少了,她立马兴奋地掐着腰站在屋门口就对着院子开骂起来。什么有娘生没娘养的赔钱货啦,朱家一屋子良善人好心没好报啦,怪不得鸭子不吃瘪稻原来是肚里揣着偷来的食,白给的哪有偷着吃香啦。

反正一不指名二不道姓,主打一个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她恶心人。

大清早的村里下地干活的人从朱家门口经过都听得一清二楚,偏朱守信和邓玉梅在炕上睡得死沉死沉,雷打不动。邓小米猫在毯子里一声不敢吭,不知道朱芳发的什么疯,一心盼着她出了气之后赶紧该干嘛干嘛,别耽误她起床打工赚钱才好。

朱芳没把邓小米骂出个好歹来,倒把她亲弟弟朱振给骂醒了。朱振瘦得跟麻杆儿似的,支着个鸡窝头,一边揉眼睛一边往茅楼儿走,经过朱芳的时候眼睛都没睁开。

“姐你大清早的发啥疯啊?赶紧给我煮两袋方便面吃,昨天晚上没吃饱,饿得我半夜起来拿馒头蹭盘子,再煎俩鸡蛋别忘了。”

朱芳让自己亲弟弟弄了个大窝脖儿,骂人那些话一字不少全扎在自家人身上,气得她进厨房煎鸡蛋时一直摔摔打打。

老朱太太还教训她:“要抓就抓现行,谁让你不瞅准了再骂。我这有火腿肠你给小宝放到面里。”

连玉都吃完一个卷饼了,邓小米才回来。一进屋她就站在脸盆架前边使劲儿洗手,越搓越用力,看得连玉眉毛直皱。

“小米你咋了?”连玉扳过她的肩膀问道。

邓小米紧紧抿着嘴巴,两眼通红不敢去看连玉,挣扎着要去拿肥皂。连玉劈手将肥皂盒打落在地,再次厉声问邓小米:“我问你咋了,快点跟我说!”

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邓小米闷声哭起来。罗明俊不明所以地走过来,将两个小姑娘推到里屋,关上门后跟连玉一起小声安慰邓小米。

好半晌,邓小米才嗫喏着小小声跟连玉说道:“施工队里一个男的,在厕所边抓着我的手……往……往他那儿搁。”

连玉呼啦一下站起来,罗明俊动作比她还要快,抢先一步跑到厨房站在菜板前边挡住两把菜刀,两只手朝连玉摇了又摇,“不行,不行,连玉,不能动刀。”

连玉两颊染着一层不正常的红晕,听罗明俊说不让动刀也不跟他分辩,眼睛四处一瞅看见锅台上放着一把老大的铁笊篱,她上前一步一把抄上笊篱,左手抓着邓小米的手腕迈步就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两桌人都在吃饭,连玉站到施工队那桌旁边,左手一拉邓小米,十分平静地问她:“是哪个?”

工头不明就里,嘴里还嚼着菜,扭头问连玉:“有事啊小妹子?”

邓小米吓得跟鹌鹑似的,哆嗦着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样儿,连头都不敢抬。

连玉再次一拉她的手腕,声音柔和了一些,“别怕,跟二姐说是哪个,我给你做主。”

这句话给了邓小米无比的安全感。她终于敢微微抬头,满桌子施工队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和连玉,只有背对她们的一个男人纹丝不动。邓小米仗着胆子指了那人背影一下。

“我艹你妈!在我们家地盘儿上你敢嚯嚯我妹妹!”

连玉扬手一笊篱扣下去,顺势往后一拉,那个男的就像落到连玉网里的鱼一样被她抄了个仰倒。

罗明俊千防万防没料到连玉一声不吭上来就动手,笊篱都扣到人头上了才骂出来第一句话。那一笊篱抄起来擦着罗明俊鼻头扣下去的,吓得他闭上眼睛后退三步,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连玉就把那条“鱼”给搂倒了。

连心那桌子人过来的速度哪有施工队快,几个大男人站起来扶人,看在连玉是个小姑娘的份上嘴上倒是没苛责她,工头扭头对着连心发难:“咋了嘛,啥也不说上来就打人!打坏了要进派出所的!”急得他家乡话都冒了出来。

连玉一看怎么着?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贼喊捉贼了,扬手又把笊篱举起来,眼瞅她就要去扣工头。

罗明俊这次终于眼疾手快一回,蹿过去死死抓住连玉的右手不放。连心和二爷爷他们同时站到连玉和工头中间,二爷爷对着工头疾言厉色地说:“我孙女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你们到底干啥不该干的了?”

他们跟这桌隔着有点距离,没听清连玉骂的那句话。

刘宝昌想着应该不是啥大事儿,拍着工头的肩膀笑着打哈哈。开玩笑呢,人家一桌子七个壮劳力,他们这边三个老不死的加四个少不更事的,闹起来被抹了脖子都没人知道,赶紧息事宁人才对。

这时就听平地一声雷,连玉拿笊篱指着始终低着头一声不敢吭的男人说道:“这个畜生对小米耍流氓!”

刘宝昌结巴了。二爷爷和老刘头同时满脸怒容看向那个男人,唬得跟那个男的站在一起的两个工人齐齐松手往旁边稍了两步,其他人脸上多少都有些惭色。

看到这里罗明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个畜生肯定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不然他的工友不会是这种反应。

果然,工头的动作直接验证了罗明俊的猜想,他扬手狠狠给了那个畜生一巴掌,恶狠狠地骂道:“猪油蒙了心了你!又要连累大家伙!”

那畜生捂着迅速肿起来的腮帮子,顶着一脑门笊篱留下来的圆窟窿印记,痛哭着朝众人跪了下来,嘴里讷讷着:“我喝多了,不是故意的,真是喝多了。”

连玉望着桌边地上放着的四个空啤酒瓶连连冷笑,把手里的笊篱抖了又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