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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瑾话音落下,在座众人全部陷入到了呆滞当中。这里是大梁,在座之人有男有女,皆是世家子弟,讲礼之人。

陆瑾这惊世骇俗的一句话如同白日炸雷一样彻底震傻了众人。

短暂的震惊过后,脸上各自精彩。

陆瑾旁边坐着的聂无辞本来正在享受以女主之身参与这种聚会。看着自己的男人侃侃而谈,脸上与有荣焉。却没想到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不但玩的狂野,说的更是惊人。

聂无辞都麻了,你跟自己随便怎么说怎么玩都行。可这里这么多人呢,还好几个女子在场。聂无辞连头都不敢抬,反而在脑子里想起那些和他在一起的画面。

放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聂无辞抬头看向众人观察着别人的反应。今天沈言溪不在,她自然以女主人的心思担心起自己的男人了。怕他惹了众怒,更怕他自己下不来台。

接着是陆瑾右手边的梁慕雪,陆瑾说完话,她很长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不是她迟钝,实在是公子的话太过惊世骇俗。不过反应过来之后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轻微的红了脸。公子不是无礼和不知分寸的人。

几女之中反应最大的非沈言韵莫属。本来她面对南卿就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不断。更重要是她心里藏着和南卿不可言说的秘密。现在面对陆瑾如此直白的言语,沈言韵脑子里又演起了电影。

越想越是脸红,脸色越红越是无法按捺。沈言韵感觉整个人被放在一个蒸笼里一样,把全身上下蒸了个通透。她感觉自己快要熟了。南卿就不能换个好一点的词么?

余下一女澹台月,云里雾里不知在何处。这个男人在她心里如雾里看月看不分明。你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结果他就言出无状。你以为他豕交兽畜,结果他言行有度。你以为他温文尔雅,结果他语出惊天。

她从未看过过如此多变的男人。她也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试图通过他的诗词了解他的内心,结果却毫无踪迹可循。

现如今她已经不像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那么快妄下结论。因为事实一次又一次的让她难堪。但澹台月还是觉得这话太过冒失。在座之人三男两女,皆是青春年少,情思正浓。不该如此直白。无论何种理由,她不信没有更文雅一些的说法。

澹台明跟自己妹妹想法差不多。要换别人他早就怒了。他接受与否并不重要,但他妹妹在这里呢。但陆南卿不同,他不是一个轻浮之人,联想着刚才的语境,倒是陷入到了深思当中。

裴云瑞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个人说话怎么一直这么离谱?

陆瑾扫视了一圈,拿起茶碗就重重拍在了案几上。一个个满脑子都在想什么?要让你们看个动物世界不得原地飞升?

“你们这都什么表情?是这句话太晦涩还是你们让心里的想法遮住了眼?”陆瑾气道。

“南卿,这……”澹台明想解释下,可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我不就说了个交配么?世间大道,怎么在你们眼里那么不堪?我是在跟各位聊风月还是谈情欲?到底是我太俗还是各位心思太复杂?”陆瑾一脸正气。

被陆瑾哐哐一顿大道理说教的众人羞愧低下了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还是会脸红啊。

“姑爷,小姐来了!”追月脸红着说道。这姑爷可真是太敢说了,看小姐来了你还能不能这么一脸正气。

(⊙?⊙)卧槽!陆瑾麻了,自家夫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这可怎么办?

刚才还一脸正气的陆大圣人瞬时不行了。他可以当着这么多男男女女的面义正辞严。但自家夫人要坐这里,就感觉不是那么回事了。要不说人心复杂呢!

“这么多人在呢?夫君聊什么呢?”沈言溪笑着就进了屋。屋里的人纷纷起来见礼。

跟众人分别见礼后,沈言溪才来到陆瑾身边。

“夫人快来坐下,正在跟大家闲聊而已。”陆瑾拉过妻子的手尴尬道。这下面该怎么说啊,可不说好像要功亏一篑。

澹台明和裴云瑞倒是看起好戏来。你不是正气凛然么,接着说啊!

“好了,我们接着聊刚才的话题。我们聊人性,先要回溯到动物本能。而我刚才讲到动物本能最重要的两点就是生存和交配。”

陆瑾都没敢看沈言溪。这个时候心虚不得,否则真就成了笑话。

众人倒是好奇沈言溪什么表情,结果这位沈家二小姐云淡风轻。

“所谓生存就是活下来。只要大家善于观察,就会发现每一种动物都在努力求活。获得能支撑活下去的食物、水、阳光、空间等……。苍鹰搏兔、倦鸟筑巢概莫如是。”

“而这些需求中所需要的食物等都属于稀缺性资源,需要拼命争取才能获得。生存的本能让动物天然具有抢夺资源的特性,因为资源越多,活下来的可能就越大。”

“具体到我们人类就更复杂了。因为我们拥有更加高级的思维能力,会制造和使用工具,还会进行复杂的交流。所以我们不光满足于生存,还需要享受。城外的流民只需一口残羹冷饭,这是生存的需求。而宁安挑肥拣瘦,这是享受的需求。无论何种需求,都需要极大的资源……”

裴云瑞那个郁闷啊,自己什么时候挑肥拣瘦了?为什么总拿自己来举例?换成子玉不行吗?

“再说动物的第二种本能。其实只要你们有心观察就很容易得出结论,对于大部分动物来说显而易见,吃饱了也不会干别的事。他们也不研究书法字画,也不吟诗弹琴……”

“所以你们脸红是一定在想,他们吃饱了就想那点事,可真是禽兽!”

“噗!”有几人实在忍不住了,这说的都什么话啊。

“但实际上真相并非如此,驱使它们要进行交配的是身体的本能而非思想。以马为例,当长大到可以生育的年龄,它们身体就会分泌一种激素,是这种激素会让它们进入到发情期并产生交配的冲动。他们会想着生男生女?会想着一生一世一双马吗?不会,他们没有那么复杂的思维和那么丰富的情感。”

就淡定的沈言溪也是脸色微红,夫君说话总是别有趣味。一生一世一双马?赭白和乌骓两马还真是亲密的很呢。

“在这个过程中,它们还会进行交配对象的选择,比如母马会选择更加雄壮的公马。为什么?它们自己不会知道根本原因,也许只是看着顺眼。但客观上会繁殖出更加雄壮的后代,提高后代存活的几率。”陆瑾继续说道。

“等母马生下小马驹后,就会替它们清洁身体、喂养它们、带它们成长。它们没有学习过别的母马生儿育女的经验,它们天然就会。”

“那我为什么说交配才是动物本能,而不是用更加文雅的繁殖后代?只是因为本能无法作用于高级的伦理逻辑和思维。对于它们来说,繁殖后代这个思维太过复杂。只有受身体支配的交配才是,而繁殖后代只是产生的结果。而抚育后代的技能是上天赋予它们的。也就是说自然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保证物种的繁衍,但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就需要先激发动物的本能……”

陆瑾说的这些知识掺杂着很多的现代词汇,短时间内全变成古代的描述对他来说有些困难。虽然大家听云里雾里,但大意是能够体会的。

“我们人也是一样,但因为有了更加复杂的思维,所以我们会直接产生繁衍后代的需求。但道理却是相通的,宁安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流民女人来结婚呢?”

“因为想要相得益彰的人生伴侣,想要更加优秀的后代,想拥有更加丰富的资源。这就是你们世界乐于联姻的原因。”

“你们讲的所谓门当户对,就是资源的配置优化。这也是一般人的正常需求。像我家夫人能垂青于我一个小秀才,这属于女圣人。所以这样的事情才少见。”陆瑾趁机哄了下自家夫人。

正听的认真的沈言溪没想到夫君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小手就不由自主的捏了夫君一把。才不信你的这些鬼话呢,但内心里却是蜜意四散。

其他人没想到这样严肃的话题中陆瑾也能把沈言溪捧起来。几女更是各有心思。有羡慕,也有了然,难怪他那么放不下沈言溪。

“以上所见,无论哪一种本能,其实在表现形式上都是资源的争夺。也就是说动物包括我们人类,天然的就要去争抢资源。这就是人自私性的根本原因。”

陆瑾这洋洋洒洒一大篇,由动物及人,总算是讲清楚了人自私性的来源。

“可问题是光靠我们个体的自私不足以争夺更加丰富的资源。所以我们用更高级的思维开始构建更强大的势力,组建了家族、部落乃至国家。而为了保持内部的凝聚力,又需要建立一个相对平等的规则,也就有了制度、道德和法律。这就是我们人类社会的基本形态。”

“在一个正常的社会形态当中,我们需要不同的分工来完成整个社会有序的运转。我们需要农民耕作土地来提供粮食,我们需要马夫来帮我们驾车,我们需要官员来维护稳定,我们需要兵将来确保制度和抵御外敌。”

“可在这一个过程中,一部分有权利的人就开始本性暴露,他们依仗手中的权利践踏法律与道德,再次进行资源的争夺来损公肥私。所以才有了昏君佞臣贪官污吏……”

好家伙,在座之人全都听麻了。面对同样的问题,他们过去谈的都是虚头巴脑、之乎者也的圣人学问。包装的天花乱坠、云里雾里。哪里听过这么直接的理论。实在是振聋发聩。

“要按照南卿所说,人带有天然的自私性,那么贪官污吏不是永远无法禁绝了吗?”澹台明问道。

“当然无法禁绝。只要有私欲就有控制不住的可能。他们就可能会滥用手中的权利。”

“那这岂不是个死局?朝廷确实需要用钱,否则无法养兵牧民。而交出去,确实对我们利益损害太大。”

“倒也不是,朝廷可以通过赋税来收缴天下财富以为国用,然后用赋税来维护天下秩序。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才是正常的秩序。如果朝廷来收税我是支持的……”

“可这自私性还是解决不掉啊,赋税还是可能被皇帝滥用,朝臣盗用……”裴云瑞说道。

“我说是没法禁绝,但不表示没有办法。其实礼仪、制度、道德和法律这些本身就是为了限制人性的自私而产生的。你想想要人人都大公无私的还需要这些吗?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些很容易被人践踏。人家就当昏君了你能怎么着?人家悄悄的损公肥私你也不一定能发现啊。”

“最好的办法还是将权利进行有效的制衡和监督。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比如宁安要做恶,可我们这么多人就这么盯着他,他还敢做吗?如果他要来硬的,咱们也不是吃素的……”

看着一圈人都盯着自己看,裴云瑞已经麻了,反正自己就不能是好人呗?

“其实现在也不是没有,比如朝廷各部门之间其实也算是一种相互的制衡,内阁与皇帝、世家与朝廷也是如此。但这种制衡很微弱,而且是一个封闭的小圈子,就更容易达成妥协……”

“可大梁已经立国一百五十年,眼下的这套制度也用了一百五十年,其实就前朝也差不多。更何况我等也不在朝堂,就算心有壮志也力有未逮!”澹台明叹道。

“子玉倒也不必灰心。如今天下纷乱不堪,说不定就是大乱大治的良机。我等青年当有壮志救亡图存。虽不处朝堂,但也未必就不能影响这家国。说不定就能开创出一条堂皇大道来呢?”

“南卿不会是想……”澹台明吃惊的瞪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