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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清辉表明身份后,穿一身淡粉春衫的女子立刻拉着身边人跪下:“民女陈幼容。”

凌清辉看到陈幼容用力掐了身边还愣着的绿衣姑娘一下。

“嗷嗷嗷——”身着翠绿长裙的女子小狼般叫了一声,看陈幼容死命瞪她,又回过神来,忙也跟着说,“民……民女冯、冯玉兰。”

两人齐声道:“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看来这小狼就是“兰兰”了,凌清辉忍俊不禁:“免礼,起来吧。”

陈幼容方才只顾转身回避外男了,此刻悄悄打量皇帝,见他穿一双绣金祥云皂靴,一身滚边绣云雷纹黑色直裾,腰间压一块九龙玉佩,身形修长,双目有神,白皙俊朗,站在那里不言不动,自有一股威严气度,真是龙章凤姿,天日之表。

下一刻与皇帝目光相撞,陈幼容意识到皇帝发现了她在偷看,忙忙又垂下头去,生怕获罪。

凌清辉倒是先笑了:“朕又不是老虎,被看一眼也不会咬人。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

陈幼容满面通红,冯玉兰倒是闻言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这个她以为是色狼的人,看皇帝眸中含笑,面色和蔼,身旁跟着的两个太监,年纪小的垂着头,方才那个站出来的正一脸幸灾乐祸地笑看着她,还冲她眨眨眼。

两人心里都有些意动,陈幼容想着:这皇帝瞧着似是有道明君,兴许求求他能放我出宫。冯玉兰想着:这皇帝看上去很好说话,早知道不骂他了,也好求求他留在宫里干活。现在把人得罪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留在京城了。

两人正各自打着小算盘,皇帝又开口了:“方才听你们说话,一个想走一个想留,是谁不想留下啊?”

陈幼容背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呼吸仿佛都停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兴许很短,兴许很长,陈幼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回陛下,是民女想回家。”

皇帝看这女孩身量中等,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口,鼻子挺直,鼻头小巧,连头上的珠钗也恰到好处,不多不少,前代丹青妙手画的美人也没有这般标致,心中确实起了一股怜惜,多了一份不舍:“为何想回家呢?如果是思念亲人,做了宫嫔朕也可以给你父母赏赐京中宅邸,女眷每月都可以进宫来看你。你觉得如何?”

看来嬷嬷不愧是宫中老人,判断极为准确,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

陈幼容沉默一会儿,双膝跪下,行了个大礼,方开口说道:“陛下恕罪。今岁因天恩浩荡,平阳郡凡家境尚可女子,俱要进京参选。民女虽无官府所说婚约,父母却与姑父早已议定结亲。表哥他为人敦厚,木讷少言,万万比不得天子气度,可民女也不过一庸脂俗粉,只愿留在民间过普通日子。”

皇帝明白了,他本就怕民间因选秀而说他强夺人妻、荒淫无道,陈幼容既然坚持,他更不能夺人之志。美人总归还是会有的,但美名不容易有。因此凌清辉答应得很是爽快:“既有美满姻缘,朕当成全你。周瑞祥。”

“奴才在。”

“赐陈幼容各色宫缎六十匹,首饰十匣,白银千两,算作朕给她的添妆,命宫中派车送她回去,任凭嫁娶,不许为难。”

陈幼容大喜过望:“谢陛下恩典!”

冯玉兰也是惊讶万分喜上眉梢,陈幼容这几日郁郁寡欢,她也忧心,如今可算是如愿以偿了。

看两人都笑得眉眼弯弯,凌清辉自觉做了好事,心里那点遗憾也就很快消散了:“你在绣芳宫的管事嬷嬷是谁?这须得由她安排你出宫的事。”

陈幼容答道:“回陛下,是郑嬷嬷与吕姑姑。”

皇帝便命周瑞祥陪着陈幼容过去,也好说明情况。

陈幼容喜不自胜,谢了恩又看一眼冯玉兰,欲言又止。周瑞祥已过去对陈幼容说:“姑娘请随我来。”

陈幼容不敢违背,只得告退离开,留下皇帝与冯玉兰大眼瞪小眼。

皇帝笑了笑:“天热,前面有个凉亭,我们去那里说话吧。”

冯玉兰小心翼翼地说:“陛下,我能跑……不不不,我能告退吗?”

凌清辉笑得很温柔,很体贴:“不能。这是圣旨,圣旨不可违。”

冯玉兰只得叹口气:“那好吧。”

“‘那好吧’,哈哈哈……”凌清辉见惯了一板一眼的人,倒是头一回见到这么随性自在的秀女,更是明白了楚尚仪为何坚决不留她。

悠悠哉哉走回长廊,凌清辉在前,冯玉兰在后,末了还缀着个小太监当尾巴,奇怪的队伍一路朝着凉亭走去。

凌清辉闲庭信步,随口聊家常:“你姓冯,陈幼容姓陈,你们怎么是姐妹的?表亲?”

冯玉兰没精打采,下意识就说了实话:“路上认的。”

“路上认的?这也能认?”凌清辉很是惊讶。

“这有什么不行,我光杆子出门,连个牙刷手帕都没有,全是姐姐分给我的,我头上戴的钗子,身上穿的裙子,白天铺的席子,晚上盖的被子,吃饭花的银子,都是她给我的,一路上买水买饭都是她买双份,我跟着白吃白喝,只叫声姐姐我又不亏。”

凌清辉被她这一串话逗得直笑:“看你护她护得那么顺手,这一路上想必她吵不赢的架都是你帮着吵的吧?”

冯玉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凌清辉哈哈一乐,神秘地说:“这就是天子,天子无所不知。”

冯玉兰半信半疑,江湖经验让她觉得这人没说实话,但她实在不懂这些大户人家的门道,万一皇帝没骗她呢?岂不是反倒露怯了?姐姐说,大人物说话就算是假的也不能戳破,那还是不接话的好。

到了凉亭,凌清辉自找了个石凳坐下,抬眼看看冯玉兰,见她瘦瘦小小的,却透着一股有力的劲儿,单这股劲儿就让他觉得,这人是旺跳地活着的,而不是被规矩磨平了棱角,被家族富贵压弯了脊背。

他知道宫里女子都是可怜人,那样木木愣愣或者精于算计,都只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罢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想接近更有生命力的人。

森林里的小兽不适应这样的打量,冯玉兰绷紧了小脸,警惕地看着皇帝,一条腿已经悄悄后撤,心里盘算着如果皇帝责她辱骂君主,下令打死她,她能不能翻墙逃跑,逃跑又会不会影响陈幼容。

“说我翻墙进来的,”皇帝拨弄两下扳指,抬头看她,“从这里往东,走到一处花墙,确实可以翻过去,外头还是一条小河……哎,你知道趟过河是哪里吗?”

仿佛想法被看透一般,冯玉兰顿时紧张起来:“陛下,民女自从入宫以后,每天都在嬷嬷姑姑眼皮子底下学规矩,哪儿也没去过。不知道陛下说的是哪里。”

凌清辉看着她如同炸毛的野猫一般,甚是好玩,故意戏弄她:“不知道没关系,我告诉你:趟过这道河啊,还是朕的地盘,离着绣芳宫近的这边养了许多奇花异草,绣芳宫与锦芳宫也是因此得名。再往东还养了许多珍禽异兽,这皇家园林占地将近三十万亩,可以带领羽林、虎贲纵马打猎。园子里还有两只凶兽,号为斑斓猛虎,人见人怕。”

看野猫忡然变色,仿佛耳朵都耷拉下来了,凌清辉觉得终于报了挨骂的仇,笑道:“小家伙,我如了你姐姐的愿,你想不想自己也如愿?”

小猫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