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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儿在床上躺了大半日,直到用午膳时,一个头发花白眼角向下耷拉的老嬷嬷极有气势的走进了内室,她身后还跟着四个小宫女。

她先按着礼数给姝儿请了一个安,姝儿没有理她,她便自顾自地道:“把窗户给我打开,床帐给我撩开。”

帘帐被撩开,一道明晃晃的阳光刺在眼睛上,姝儿忙闭上眼睛,面朝里侧。

老嬷嬷对着姝儿屈膝行了一礼:“皇后娘娘,奴婢姓王,原是孝纯皇后的陪嫁丫鬟,后因皇后恩赦出宫嫁人,陛下出生时,恰逢奴婢生养了头一个孩子,奶水充足,孝纯皇后就将女婢召回宫来,奴婢虽出生低微,但也奶过陛下......”

姝儿听得烦了,打断道:“出去!”

王嬷嬷高抬着下巴,继续道:“奴婢虽出生低微,但也是陛下奶娘,陛下说永安宫缺少规矩,特意将奴婢请了回来,让奴婢好好的教导教导娘娘,什么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出去!”

“娘娘作为六宫之首,母仪天下,更不能不知,君虽不仁,臣不可以不忠;父虽不慈,子不可以不孝;夫虽不贤,妻不可以不顺。”

姝儿懒得再说话,王嬷嬷却不依不饶:“这都快午时了,皇后娘娘怎么还能躲懒不起,您是后宫表率,您若这样,后宫妃嫔人人效仿,则后宫纲纪全无。”

王嬷嬷见姝儿一动不动,对手下的两个宫女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娘娘从床榻上拉起来。”

“姑...姑娘...您...您还是起来吧,该...该用午膳了。”

这唯唯诺诺的声音,姝儿一怔,忙转过身,见床榻之下跪着的两个小宫女,竟是灵芝和芷兰。

她惊得坐了起来:“你们两人怎么还在宫里?”

明明灵芝三年前就已经回到浮戏山庄了,而按着娘亲之前的计划,她走之后,会找个借口,接芷兰出宫。

灵芝抬头看着姝儿,委屈巴巴地道:“奴婢三年前由王妃做主,许给了洛阳的一个富商之子,三个月前,刚产下一子,孩子尚在襁褓,奴婢就被监察司的谢统领给请来了宫里,说是娘娘回来之后,不能没有奴婢伺候,还把奴婢的夫君和孩子一起接来了京城。”

姝儿脸色微变,转头看向芷兰:“我娘没有把你接出宫吗?”

芷兰的脸色也是惨白:“陛下借了十几万兵马给小王爷,小王爷就又把奴婢送入宫中了。”

姝儿心头阵阵窒息,十五万兵马,这就是落霞背弃他们的原因,大哥用她来交换兵马!

姝儿还未缓过劲来,王嬷嬷又烦人地开口道:“陛下说了,娘娘是千金之躯,打不得骂不得,但日后若有行事不妥当的,就由灵芝和芷兰这两个丫头代主受罚。”

姝儿用力抓着被衾,抬头看向王嬷嬷,眼内寒光毕露:“你敢碰她们一下试试。”

王嬷嬷从未见过如此冰冷的眸子,冷得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陛下说了,娘娘只要安分守己,这两个丫头自然就能跟着您一起安享富贵,但若娘娘再生出什么旁的心思,那这两个丫头只怕承受不起陛下的怒气。”

王嬷嬷高声道:“娘娘该起床用膳了,陛下说了,娘娘若不用膳,这两个丫头也不能用膳。”

姝儿松开了抓着被褥的手,更卸下了全身的力气:“你们为我更衣吧。”

芷兰哽咽着嗓子说了句诺,灵芝也上前帮忙,刚掀开被褥,就见一小滩暗红色的血迹混着浊白的污渍,血迹已经干透,污渍也已凝结。

芷兰尚未出格,但灵芝已然生子,见了床单上的污浊,又见姝儿身上布满淤青和紫红色的肿块,双腿一软,扑倒床边失声痛哭。

“陛下...陛下...怎能这般待你...”

芷兰赶紧出去,拿了干净的帕子和热水,小心翼翼地为她清洗秽物,一边清洗,一边垂泪。

王嬷嬷咳嗽了一声,冷声道:“哭什么,作为妻子,若是不能取悦夫君,受点教训,也是应当的,有什么值得哭的。”

洗漱更衣之后,姝儿在灵芝的搀扶下坐到了梳妆台前,灵芝想要为她涂抹面脂,却被她伸手制止:“床尾的矮柜里,有一个紫檀木的药箱,你去看一看,还在不在?”

灵芝以为姝儿要为自己抹药,忙跑去矮柜翻找,药箱还在,被封尘在矮柜的角落里,紫檀木的纹饰精美华贵,灵芝小心翼翼的将它碰到了姝儿面前。

姝儿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红色圆瓷瓶,打开瓷瓶,倒出两粒滚圆的棕色药丸:“你们两人,一人一粒,咬碎了把它吞下去。”

灵芝和芷兰从姝儿手掌取过药丸,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姝儿为何赐药,却也不敢违背,将药丸放入嘴中,忍着苦味,咀嚼数下,然后将药丸吞入。

见她们两人吞下药丸,姝儿神色淡漠,声音萧索:“你们刚刚吞服的,是比鹤顶红还要毒的剧毒,服用之后,一盏茶的功夫,你们便会气绝身亡。”

灵芝双腿瘫软,一下子跌坐在地,脸上血色也是瞬间全无,芷兰震惊得睁大眼睛。

灵芝哆嗦着身体,爬到姝儿脚边,苦苦哀求:“姑娘...姑娘...我不能死...我儿子还小...我不能死...我若做错了什么...你打我骂我用鞭子抽我都可以...只求求你...饶我一命。”

姝儿弯下腰,伸手轻抚灵芝惊惶的脸,脸上神情却是木木的:“你我主仆一起长大,相伴二十余载,你忍心让我一人在黄泉路上孤独吗?”

灵芝瞳孔放大,悲拗痛哭:“姑娘...我不想死...姑娘...”

姝儿神色恍惚:“我是为了保你周全,不让你受辱,你今日若不死,来日,陛下会有千百种方式让你生不如死,你放心,你不会有痛苦,过一会儿,你会像睡着了一样,再醒来,你便能重活一世。”

灵芝紧紧抓着姝儿的衣角,拼命摇头,姝儿却已不看她,转头看向芷兰,芷兰直挺挺的跪了下来,含着泪,深深地磕了一个头:“奴婢愿陪娘娘走这一遭。”

项辰把王嬷嬷请来,目的是看着姝儿,不让她再有机会联合贴身婢女,在饭菜酒水里做手脚。

王嬷嬷是当年老王妃为项辰母亲选的陪嫁丫鬟,原是王家家奴,性子古板守旧,在得知姝儿与王珺瑶争宠斗法之事后,一直为王珺瑶忿忿不平,

王嬷嬷怕姝儿桀骜不驯,来之前,心里做了各种盘算,也想好了一套套说辞,可姝儿这突如其来的赐毒打乱了她所有的阵脚。

她脸色煞白,惊惶无措地看着姝儿,而姝儿也缓缓将目光移到她的脸上:“王嬷嬷吧,这两个丫头就快死了,劳烦嬷嬷为本宫梳妆。”

姝儿语声轻柔,目光平和,周身上下没有一丝戾气,平静地朝她挥手,可王嬷嬷却只觉得寒意浓浓,她不敢不过去,只能抖抖索索地走到姝儿身前,连说话都是颤抖的:“娘...娘娘...想梳什么发髻?”

姝儿转身,极随意的从梳妆台上拿了一支玉簪,照着铜镜,在自己发髻上比对了一番:“我听说姑姑当年最喜欢的发髻就是垂云髻,你跟在她身边多年,这个发髻定然很擅长。”

王嬷嬷用力点头:“老奴最擅长垂云髻,这就为娘娘梳妆。”

王嬷嬷颤着双手想要从姝儿手中接过玉簪,岂料姝儿突然握紧了手中的簪子,对着她的咽喉用力刺去。

姝儿虽然内力受制,但毕竟是习武之人,这些年又在山里采摘药材,砍柴升火,手中力气极大,这一刺,又狠又准,王嬷嬷眼睛睁得大大的,人却软软地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