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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方闻九流功

在飞星门主浑厚内力的压服调理之下,楚歌回气神速,不消两、三刻,便已平复。展驰收掌撤劲,缓缓起身念道:“现下这场比试已过,算老爷出手过重,作个平手吧,就不拿这小子的东西了……尔等先继续饮酒,安坐一阵,待老爷带着这小子厅里寻个安静坐处,再给他顺顺气息。”

说罢也不管旁人反对,只一把托起楚大郎,就领着自家女儿,往厅边南角走去。王不贵不多问,让婢女们安排了小几和一些简单茶点送往,倒无心多事,又主持起席间笑谈。

“……不知前辈将小子带到僻静处是为何意?”楚歌心下猜测对方有话要私下授予,只是不知双方能否交底,故而先试探性的问到一句。

“呵呵,好小子,你该尊称老爷什么?明知老爷身份,刚刚一番交手留情,没让你断臂少腿的,这还不低头顿首,恭恭敬敬唤老爷一声‘师叔’?”

“呃……前辈如此说法倒是折煞小子……按道理前辈有命,不该推脱,称呼亲近倒也没什么大碍……可就不知恩师同前辈有何渊源?还请前辈示下,也好叫他日见着师父他老人家,给前辈带话过去,约个时日,共叙情义……”

“好小子,果然徒弟随师父,都守着那股圣宗隐秘不露的老旧味儿,轻易不示于人前,哈哈哈……只可惜今次就别跟老爷绕来绕去了!前段我已见过楚老大,得知你小子既然领了剑信令,就等同得他传承,可名为九流少主了……”话说到这儿,展驰看向自家女儿,爱怜地顺了顺她右边鬓发,叹了口气,继续言道:“……乖女儿,今后不出意外,这小子就是你等这一代八宗共扶之尊主……”

展琳琅此时已心中大惊,不禁瞪大明眸看向楚歌,插话直言问道:“稍慢、慢着……这臭小子……不是这楚师兄竟是那堂堂圣宗传人?真不是下九流或杂家出身的?那、那他怎么入了净武卫学艺,专与我同道作对?”

展驰闻言微微眼白上翻,轻咳两声道:“这事儿你这丫头有胆,就去问那行踪比你老子都难测的大尊主便是!哼,估计那剑老鬼跟他走得近,也能知晓一二……估摸这楚小子都不清楚内中秘辛,只配得一个跟着他师父东奔西跑的命来……”

见话说得远了,飞星门主心里倒开始念着自家在上九流中本就只敬陪末座,不比那几方霸主,多有想涉世纵横捭阖,建功立业的,所以素来只为宗门尽些本分。可近来九流内更多别有用心者不安分起来,他顶着名,坐着位,身不由己,只为了血脉亲情和手艺沿袭,故先跟了名上的头头,选了条路走下去,因此不免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为父方才算是已代表我飞星一脉,做了选择,给他试难。这小子既过了这关,如今等同于得老爷支持,你这丫头今后安分些,别自找麻烦了……”

父亲忽地有感而发之言,让展琳琅也收了收好动玩心,遂又认真量了楚歌两眼后,主动乖巧地施礼告罪:“……先前是小、小妹不懂事……还请少尊主恕。今后有用得上飞星门的,不用客气,望请明示下属……”

楚大郎见她如此干脆的换了态度,一时还未适应,只觉一股怪异中透着新鲜。倒是他常年不在九流门规辖制下,还不习惯自己位尊令严地御下行事。小打小闹般的做做样子,唬唬人还行,这下倒是头一遭面对旁宗继任,学着端个谦逊体面道:“……这……楚某可当不起这声少尊主之称……不过展家师妹如此有心,今后我等一辈九流传人当同心协力,共襄义举……对了,尚不知师叔此番前来除了这试难,还有何教授于弟子的?”

“呵呵,当然是替你师父传话而来……你师父不日将亲临长安,自有筹谋所图,老爷就不去瞎揣测了。近来你小子莫要乱跑,随时待命,有你出力的时候……琳琅你也安分些,暂作为接应,负责同你师兄传递消息。为父也会进一步与这熙攘居王家等鬼坊势力接洽一番,就算拉拢不过,也别站到对头那方……”

“看来这西京城下激流翻涌,是越发的热闹了起来……莫非和那日的域外宗师有关?可我九流长居中原,怎会和这边荒教派有所牵扯……算了,多想无益,且等师父号令,再作计较……”楚歌如此联系前因后果,却不知倒真摸到了一、两分个中头绪。只是此时展驰还有交待,只得先放下无端猜测,聆听后话。

“……除了此事,今日还欠一套规矩要做……楚小子你且先面东跪下,叩首三次,再细听师叔老爷后言……”展驰不多解释,便直接以师叔辈分的语气下令。楚歌意外间只得乖乖听命,在展家父女各异的神情中,朝东拜去。

三下响头叩完,飞星门主算了算时辰后,方站在近旁,抬首念道:“鸡鸣而起,孜孜为利,万千跖徒,技出飞星……本门历代先祖在上,不孝子孙展驰,今奉祖训,特设难以考,还恩九流。圣宗弟子楚歌既已平难而过,子孙当传一秘法,助其九流全功,以望将之发扬光大……”

待念诵好一段后,终于一句“……入丑门,见小利,莫忘义,行大礼。弟子再三叩首……”楚歌闻言当又拜上三拜,这才看着面前的展师叔点了点头,以示他起身,然后听其续道:“这下你小子也算小半个飞星门人……今日我就传你一门本事护身……至于学得了多少,悟得出什么,就全看小子自己的悟性了。”

楚大郎未想到是这等好事,初闻反留心了些,来回看向这对父女,尤见展琳琅似更为意外,便振了振精神,待其后文。展驰见女儿问讯般地看向自己,便轻笑一下,似有些怀念道:“……好了、好了,这也不是什么密规,差不多该叫丫头你知晓了……据传昔年九流各宗初结盟誓,推选他圣宗居首,八家辅佐,共图大志……但久而久之,各派能人辈出,哪怕圣宗有庇护恩泽,也难保下属无异心……唉,追忆前事,今日之鉴,争得无外乎名利权势。老爷虽只想一世逍遥,却也逃不出传承二字个中因缘……扯远了、扯远了,这八难之规,便是九流各祖师当初定下的传承。若他圣宗传人得时得势,克难而上,折服各支,便可得各宗一份机缘,以全所谓的‘九流真法’……”

此法可算集百家之长供一人,无怪乎九流千年,圣宗宗主鲜有握不住权柄的,毕竟有这等优渥的武学境遇造就……楚歌知晓了八难考教之要,想到若可借此机会,学尽九宗绝学,当可如师父般天下无对,心中不免暗喜,略带激动地求问道:“哪不知剩下各宗又将何时何地,如何考验?请师叔明示一二,叫师侄下次遇上了,也有个准备……”

“想得倒美!莫说老爷不知那几个老怪心里所谋,就是知道也不会透露给你小子的。不过……能给你明说的就是,万莫要以为九流上下一心。展老爷这飞星门所设今日一难,说不定是最好饶过了你小子的。好了,闲话也好,家常也罢,今夜已说得过了。你该听过老爷的手段,咱爷俩也别藏着掖着的……飞星门最能拿得出手的三门傍身的功夫,你小子看上哪套了?”

“要说飞星门的功法吗?若说不学这轻功实是浪费……可这等轻身功夫必兼有步法方位,意转身动,呼吸吐纳配合,如此到底该如何抉择是好咧……还有那一套《柔手沾衣》的招法也是变化多端,如配合本门《断骨魔手》,当是拳脚上的奥妙更添一筹,实难叫人抉择啊……”

见楚歌埋头沉吟,展门主那还猜不透这小子心思,规劝道:“练武一道,贵精不贵多。早先增广见识可以,但管用的,压箱底的功夫当为争雄江湖的凭仗,补缺扬长,才是你小子当下该做的抉择。”

“谢师叔当头棒喝。既如此……小子就请教师叔飞星一门独步武林的呼吸吐纳之法和相应步法了。”

“哈哈哈……这才对嘛。若我飞星门冠绝天下的镇派轻功《飞星步云》还入不了你的眼,那还有何颜面在黑白两道立足?行了,小子记紧老爷所述口诀:气清而升,气浊而沉,阴阳交泰,清浊归元,自转通运,周天重生,当延绵气长,行之精神,踏之涌泉,巧生迅敏,是为小成……”展驰一边念诵口诀,让楚歌熟记于心;一边等其领悟,再传身法路数,终花了一个时辰,才勉强将这本事先囫囵授予之,余下便是待日后慢慢习练,方有所得。

“师叔传功之大恩,楚歌铭感五内,日后必勤加苦练,以求精进,不负师尊、师伯、师叔的期望……”展驰看这便宜师侄似要一顿乱语戏言,忙插话制止道:“好了,你这套大话他日放到我九流齐聚的时候,当着诸位宗主和同辈青年才俊们说吧,哈哈哈……真想亲眼瞧瞧阴宗那小丫头到时怎么给你设难的。”

八难过其二,余下六宗虽尚无动静,却似山雨欲来,让楚歌心中默默为自己前途烦忧……这时王不贵见他三人似是完事,便又招呼起飞星门主入席,再热汤炙肉,添酒回灯,有通宵达旦之意,使这无市闲处少有的热闹了一番……

“东主,前面‘通易厅’那面的管事上报来了消息。应东主吩咐,给道上放出信去,说是咱熙攘居亲自取出一件压箱底的宝贝典卖,这才让客人们同意将珍宝会押后稍许……这会儿子快将寅时了,再不开价竞买,中间有些粗人估计要生事……不知东主想怎生给这几位贵客安排?”

听完小厮来报,众人这才收了收酒兴,等待王不贵主意说道:“……诸位莫怪,适才敌友难分,不贵首虑息事宁人,故瞒过这一手。如今大家既认个朋友,如此翰林小事自然无需亲自下场,让不贵着人出面取之,不时定将翰林心爱之物取回。二位且宽心与我等饮酒为乐,可否?”

“既如此,就承蒙居主一番美意了……”见熙攘居主人已妥帖安排,王坤代众人应答。正是同意之时,段怀皎不知怎得却对那珍宝会上的新鲜事物好奇,欲携美齐往见识,故小声向十二叔做出请求。

“哈哈,他们年轻人想要多见识见识也是正常,就让他们去罢了……丫头你也跟着去照应一下,莫要再生什么闲事了。”这酒席毕竟是以几名长辈为主,展驰看自家女儿也是在场无趣,便做主认同下来,让小辈们离席。

“皎哥儿是兜里充盈了,所以要找个地方花销花销?小弟对那什么劳什子的典卖没兴趣,不如给我几贯闲钱,让我去见识见识那销金窟到底有何魅力让天下间男子都趋之若鹜,可好?”

面对楚歌刚出雅居便觍颜讨要零碎的无赖样,段怀皎摇头苦笑,若非动手赢不过这小子的话,真想上前敲他一叠扇。正想着如何言语捉弄一番,反倒是姜文心替他出言规劝道:“楚兄弟莫要贪念那些难登大雅之事,且不问:‘倾家荡产,莫速于赌博;败德乱风,莫甚于淫色。入其欲中,如沉迷海,将不知所底矣……’你这大好男儿,目下不如随我等去增广一下见闻,多些江湖历练也好……”

这边妇唱夫随,段三见自家的娘子出言,也一段段道理跟上。楚歌若同他们单人正经论道都是吃亏,更别说二人联手上阵,顿觉如鸣钟贯耳,一时竟有些头昏脑胀。转头还见展琳琅带着程二愣子在一旁幸灾乐祸,心头不禁骂道:“等小爷领导九流,笑傲江湖那天,终有你这丫头受的教训……”

饶是一舌生花再有理,也难敌双口协力共辩言,楚歌最后也只得啐了几下,垂头丧气的护着兄嫂往那珍宝会瞧瞧热闹。几人跟着小厮,从东至西,只望着那金碧辉煌不入,舍风流热闹而过,直奔西楼去。就见那赤砖碧瓦垒筑高楼,青漆大木擎撑殿舍,划圈三层围坐,中有一台,立四角明灯,布绫罗装饰,还设鸣锣响铃于方面宽案置其上,正是展演珍品之用。

如此阵仗,到场的宾客虽不至寥寥数人,却也只占了零零散散的位置,放眼看去,感觉不如小厮先前形容那般兴隆喧腾……正要询问之际,领路的对几人言道:“与本会交好的客人们多已入坐雅室,或只派下人代表前来。几位乃东主的上宾,若要远观,往这边茶室闲坐,静候片刻……”

既如此,众人遂听从主家安排,来到茶室间,刚倒了几杯热茶,便听场中正装上台的司仪先对着四方施礼,高声唱道:“各位贵客久候了,今夜又到本会珍宝典卖之时,不论新客旧友,老夫还是有言在先,先把规矩讲个清楚……本次除了常例的十件拍品外,熙攘居主也出一奇珍,以谢诸位热情。典卖不过生意,做生意讲究个和气生财,价高者得,万望诸位莫要因小利而伤了和气,若真有出手强夺,扰乱会场之人,鬼坊将合力诛之……最后祝各位都能觅得心头好物,开利大吉!”

哪怕老词老调,看在王家面子上,台下都齐齐称是,无人嘘声造次。然后在司仪号令下,宝物依次放上案面,可说争奇斗艳,秋色平分,足可叫天下间哪些少见贵器的穷苦看花了眼。李太白那份翠石白玉柿盘砚台,配一丸兰麝碧松香墨,已是世上少见的,但和那压轴的千峰秘色瓷瓶相比,还是相形见绌,更叫人好奇王不贵送上的宝贝能否当得起大家的期待。

随着炉中茶粉换过,拍品各有得主,个中细节无需明说,终等到司仪郑重拿出一黑檀木盒,无甚装饰,普通模样,不似用来盛装重宝的。但见他启封了木盒,着人小心托举,以便于展示,并说明道:“诸位贵客,且细听细瞧了……此物乃西荒所生‘素锡’,足数约三斤,相传是上古补天之五彩神石之一……此物为王家老爷子采买矿产幸得,试之坚韧非凡,更有铸炼高人说其内自蕴风相,可顺事破灾恶,养气运亨通……起价三千贯,价高者得啊!”说着响锣一敲,却不见半个叫价的主,一时鸦雀无声,可闻针落……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