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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安太后向来信奉佛教,极为虔诚,大殿内诵经念佛,祈祷佛祖保佑裕王平安。

宫女来说陛下派人请见,拒了两次,到第三次到底是皇帝面子,不好落,见一面两母子谁也没有先说话,活的像仇人一般。

“陛下您尝尝,这是娘娘特意让小厨房做的蜜饯雕花。”孝安身边的郭嬷嬷率先热了场,让宫女把膳食呈上桌去,又道,“陛下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娘娘还记得呢。”

武和帝有些惊讶。

随后尝了一个,甜中带酸,熟悉的口味,感慨道,“年轻时朕出任参将,每每出征要一年半载,大娘娘总会让人给朕带些吃的,味道…竟与母后这里的一模一样。”

“陛下小时候在皇后那里养着,哀家不能轻易去见,就做了些果子捎过去。”太后轻慢的撵着手中的佛珠,脸上没有多少的变化,“大娘娘有成人之美,陛下出征前她总会让哀家再做些果子,陛下吃的开心,无所谓是谁做的,都是各自的怜子之心罢了。”

武和帝一时间不知说什么了。

“陛下总觉得哀家偏心裕王,可曾想你是哀家第一个孩子,是哀家亲骨肉,你长裕王十六岁,十六年里你都养在大娘娘处,哀家见你一面只能偷偷摸摸的,每每见你,你都会大喊大叫着我不喜欢安娘娘…”

孝安太后手中的佛珠停在穗上,垂眸凝视着珠上刻文,语气逐渐尽归寂静的沉缓中,淡淡道,“后来有了裕王,他那样乖巧听话,承欢膝下,填补了哀家作为母亲的使命,哀家对他自然关心些,未曾想会这样导致你们手足相残,一切都是哀家过错…”

武和帝听到这里,跪了下来,慎重其言,“儿臣并无责怪母后娘娘的意思。”

“去见你弟弟罢了。”

孝安已经很累了,她这辈子从被挑选入宫开始,过的一直懦弱胆怯,从不敢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摇了摇头,亲自搀扶武和帝起来,“哀家在后宫,不可仪政,可他到底是你亲弟弟,为你鞍前马后,如今外头的风声都传到这里来了,皇帝再折了他,将来又有谁会真心向着你,谁会为你马前士卒。”

这一段话说的人心服口服,武和帝也第一次对自己怯弱的生母有了深刻改观。

可转念一想,娘娘入宫这么久了,什么前朝后宫的斗争没见识过,她不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国舅家的背景也一般,不争不抢,却能教育出裕王这样的人,甚至让先帝立幼子为监国的人,又怎么会是简单的人?

武和帝到内卧看望千昕鹤。

他今日醒了,穿着干净整洁的官服候着,似乎早就猜想到自己会来见他。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安。”他依旧周全了礼数,身边的近侍搀扶着他跪下来,托着他的手不至于倒下,一身跪拜直立挺拔。

武和帝知道他是真的病的严重,太医日日都将他的医案呈上,几乎每况愈下。

“你们退下。”武和屏退了所有人,扶着千昕鹤坐到床沿,兄弟之间并排而坐。

这种沉寂的气氛持续了一段时间,还是武和自己先开了口,“医案上有你本就有哮喘发作的记录,何苦要替朕尝那药。”

“情况危急,臣一时忘了而已。”

“不必扯谎。”

武和帝有些愠色,是作为亲兄长的疼爱生气,“你这样做已经是不要命了的。”

“能解陛下忧,是臣子本分。”千昕鹤脸色平淡,病白的面容强撑着不让人担心的笑,又道,“何况,陛下是臣的亲兄长。”

这话一出,让武和帝相形见绌。

又想起孝安太后的话,卧室寂静,就兄弟二人,话也敞开了说,“你总能做到那样的清高,让天下人敬佩,胤桑本来是最像朕的人,豪横,乖张,后来却变得克己、慎行,甚至公然上疏要违背朕的意思…”

“所以陛下想改立储君。”

“是。”武和帝也不想藏着掖着,“他太过于圣明,没有朕的一点风范在,还处处要与朕作对来着…朕、朕怎么能喜欢他!”

千昕鹤淡然自若的脸色与武和帝形成对比,问道,“陛下为何改不立下圣旨?”

武和帝默了。

周身的浮躁渐渐沉了下来。

“他是做储君最好的选择。”武和帝不得不承认事实,他曾经多次提拔刘相公,让他做是三皇子的老师,教皇子治国安邦,可从结果上来看,三皇子的才能已然尽头,“朕那么多个皇子,偏偏只有胤桑最为出色,他最像你,心也向着你,朕不过想一个有自己影子的人…却害怕这样的人难担大任。”

千昕鹤没有接话。

天子的质疑从不会消减,他如今说这样的话,必然要引出另外的话,果不其然,武和帝问,“裕王妃为何不曾进宫来?”

“她去了寺庙祈福。”

“你倒是护着她。”武和帝话中有话,“你病成这般,她总该日以继夜赶回来。”

“陛下若敢碰她,臣弟会为了保下她而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千昕鹤风轻云淡的说出这句话时,武和帝以为自己听岔了。

他侧身看着千昕鹤,面上显露出几分惊色,“裕王,你……方才说什么?”

“臣弟想往江南去了。”

千昕鹤避而不谈。

武和帝一时有些急躁,“裕王,你…你…你可知你方才说的是什么话……!”

“臣昏厥期间,陛下又遣人去寺庙“请”王妃来不是么?”千昕鹤早就留有一手,让景明假扮王妃在寺庙祈福,良玉带来的消息是寺庙曾有人偷袭欲劫持带走景明,想来是陛下派的人,“天子弑弟的消息传遍街头巷尾,陛下惶恐,不过想再次用她来拿捏臣,你来看臣,是当真只忧心臣的身体吗?”

这话让武和帝脸色白了又白。

话到了嘴边。

一次两次又咽了回去。

千昕鹤虚弱的再次站起身来,长身直立,朝他再次跪下,那副通身贵雅幽然姿态让受礼者第一次感到畏惧,而后听到了更加震撼许久的话,“为人臣子,以身试毒,已经是向陛下示了忠心,皇权于臣而言,是舍弃之物,王妃于臣而言,是心头之爱,臣此生只她这一根软骨,陛下要折了他,臣便折了陛下,臣自请往江南过自在逍遥生活,在此起誓,臣对宝座如有异心,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