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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乾清宫内。

马文升惭愧沉重的一番奏秉,使得殿内的气氛陡然一肃。

几位大臣不由的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最后望向了御阶之上的皇帝朱佑樘。

朱佑樘方才说话平平淡淡,尽量和缓,三位大学士,一位兵部尚书,皆是肱骨中的肱骨,他可以发泄下心中的怒气,让大臣们更慎重一些,或许说,是将他这位皇帝,更放在心里一些。

但也就如此了,毕竟尚要用他们,朱佑樘自会给这些重臣中的重臣们,留一份体面和尊重。

说到底,不论主动或是被动形成,事实便是,朱佑樘是一位顾大局且宽仁的君主。

可此时的他,面色也是沉肃,显然心中的怒气并非没有的。

让你说事,让你分析,让你给出解决方案,可你倒好,方才不让你说时,你好似要说的样子,如今让你说了,却先将朕一军。

沉默或是群情汹汹,认罪或是请辞,这便是朕倚重的大臣们,对付他的终极手段呢。

朱佑樘的思绪翻飞,怒气和怨气不断在心田萦绕。

“嗤~呵!”

突然,一声突兀的嗤笑声发出,将乾清宫的古怪气氛瞬间打破。众人不由望向了发出声响的那一面。

不用看,也只能是张鹤龄!

张鹤龄淡淡的笑着,嘴角还挂着一丝尚未退去的嘲讽,望之格外刺眼。

站位靠后的那几名官员面色古怪的望着张鹤龄,心中既是诧异又是惊愕。

朝会上见着张鹤龄的时候毕竟不多,而私下里,张鹤龄更是少有和他们交集的时候。至于陛下跟前的小范围奏对,对他们这些郎中级的官员而言,更是难得少见了。

故此,他们虽然知道陛下对张鹤龄恩宠极盛,之前陛下会让随身太监带张鹤龄去后殿换衣,甚至换了陛下的衣裳,此便为最好的证明。

可陛下的恩宠是一回事,作为臣子,即便是再得恩宠,也不该是这般样子吧?

在陛下跟前随意,陛下呼表字,也是不计较太多细节,然后,他们更不敢想象,会是这般的狂悖法。

大臣和陛下奏对,突兀的带着嘲讽的嗤笑,这是要上天的节奏呢!

他们不由又是望向了前面的内阁三位学士,见三人好似并不惊异的样子,只是面色稍有不渝,着实让他们心中又古怪了几分。

看来,这般情况不少见啊,没看,几位大学士都习惯了吗。

于是,他们又看了马文升,只见马文升怒瞪双眼,一副须发皆张的模样,但也是迟迟不曾开口训斥。

不得不说,今日这场景,在他们为官经历之中,是极为难能少见的一幕。

也是这时,他们对心中所打着的小九九,多了几分思索!

众人的神色和表现,张鹤龄并不放在心上,方才的嗤笑和嘲讽,本就是他心中最真实的表现,何须在意他们是何感觉呢。

且马文升瞪着他,他更是丝毫不曾退让,嘴角那一抹嘲色,更是多添了几分。

马文升的怒气更盛,终于忍不住呵斥道:“张鹤龄,早听闻你狂悖,可老夫怎也未敢想象,你是这般狂悖。

乾清宫乃陛下寝宫,陛下见你淋雨,赐你衣裳,此虽为陛下的恩荣,但作为臣子,当紧守臣子本分。你受之有愧,竟敢僭越大胆接受?

如今,更是敢狂悖无礼到,随意嗤笑,不顾臣子礼仪,欺君罔上。你当陛下的乾清宫是何地,你置宠眷于你的陛下和皇后娘娘于何地,容得你这般……”

“陛下,老臣实见不得这般无礼狂悖之人,实乃大不敬,大逆不道。为陛下的威严计,为朝廷的威仪计,为皇后娘娘的贤德计,当重惩张鹤龄,以……呃,张鹤龄,你欲作甚?”

马文升说话间,突然感觉阴影近身,他不禁瞥头一看,只见张鹤龄已是在他身边咫尺之地,他下意识的退了一步,顿时又是呵斥。

张鹤龄随意的摇了摇头,又往前走了一步,和马文升并排站在了殿前。

“马尚书,上了岁数的人了,莫总要妄动肝火,着实伤身呢。按说您这个岁数回家颐养天年倒也正当时候,可陛下对你信重有加,与你高位,故此,你更当保重身子,为陛下和朝廷分忧……”

马文升喝道:“你胆敢侮辱老夫?”

此时,刘健也往前走了半步,喝道:“寿宁伯,马尚书乃几朝老臣,一品衔尚书之职,怎可对马尚书如此无礼。陛下宽容与你,可……”

“莫要多言了!”

张鹤龄摆摆手,颇为不耐烦的粗暴打断了刘健。

这一手又是着实惊到了殿内的那几位大臣。

这位张伯爵,还真是勇了。

嘲讽威势赫赫的兵部尚书,无视隐为文臣领袖的内阁首辅,平常时候都是这样吗?

更让他们古怪的是,他们感觉到了,马文升和刘健看似很怒,也在呵斥,但好似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怒。

自问精通察言观色的他们,对殿内的众人都有一番观察,他感觉,此时的气怒和呵斥,总失了几分真呢。

或许,这番态度,更像是给陛下看的呢。

突然,他们感觉,好似多了一分领悟。

别人领悟如何,张鹤龄不知道,他站出来,好像又摆出了一副狂妄嚣张,粗鄙无礼的样子,其目的,可非是赚口舌便宜。

臣子嘛,特别是如他这般外戚传奉官,可以有政治手段,也可以为国为民做实事,此也当为官之本。

但更重要的是,当以诚侍君,更要急陛下之所急。

说直白点,忠心为国事的同时,当为陛下分忧解难。甚至,更多时候要充当吸引炮火的靶子。

马文升将陛下一军,用对付陛下那套手段,又让陛下僵着呢,这时,作为陛下的幸臣,可不就是他该出面的时候嘛。

总之,陛下不好说的话,他来说,至于得罪谁,让谁难堪,那就不是他该考虑的事了。

张鹤龄随意的瞥了瞥马文升和刘健一眼,接着正过身形,奏道:“启禀陛下,方才听马尚书所言,臣深有感触,马尚书几朝老臣,忠心国事,为陛下和朝廷亦是立过汗马功劳。

当然,先帝和陛下也丝毫未曾亏待于他,马尚书本官兵部尚书正二品,赐勋光禄大夫、柱国,更是文武双从一品加衔,数朝堂上下,历往今来,又有几人可获此恩宠。

陛下恩宠至极,屡屡委以重任,可臣今日要大胆直言谏君,莫要再让对国家对社稷有功的砥柱肱骨,负重前行了。”

马文升觉得不对,他忙是怒道:“张鹤龄,你是何意?莫非你以为老夫,当不起为官的责任?”

“非也!”

张鹤龄看都未看马文升一眼,只是摇摇头否定,接着继续向皇帝奏道:“陛下,马尚书宣德元年生人,景泰二年中第入仕,如今单为官已四十七载,马尚书年岁更已七十有二,这般岁数,每日尚要辅助陛下操持国事。陛下于心何忍?”

“你……”

马文升越听越不对,又待欲言,可张鹤龄又是拦在前头,直接未给马文升说话的机会。

“陛下,臣恳请陛下宽恕马尚书的罪过,毕竟年岁大了,精力不足乃是天地常伦。马尚书恳请陛下准其致仕,也是不敢再因自身原由,而误国家大事。臣请谏陛下,体谅老臣之心,准其荣养,致仕还乡。莫再苛求马尚书,以免使马尚书一身功绩晚节不保……”

“住口,住口,咳~咳~”

马文升大声怒吼,因为喊的太急,连连咳嗽,脸都咳的殷红。

张鹤龄终于转过身望向了马文升,慢条斯理道:“马尚书,当注意身子,放心,陛下不会苛责老臣,更不会压榨老臣,你的一份恩荣荣养,定然是少不了的……”

此时,刘健走近了马文升身边,眉头微蹙着,望向张鹤龄道:“寿宁伯,且留些口德吧。马尚书作为前辈,且是社稷老臣,当给与尊重……”

张鹤龄奇道:“刘学士,此话怎讲?马尚书办差了差事,向陛下请罪。陛下定然会体谅老臣不易,也自然不会重责于他。

可本伯听马尚书所言,自感精力不济,就此请旨致仕,这是好事啊。既是马尚书的好事,也是朝廷的好事。即便有些辜负陛下所托,但念及马尚书的年岁,陛下还能过于苛求不成?

本伯请谏陛下,也正基于此,刘学士怎言本伯不尊重?”

“真意如何,何必要说的太过分明,寿宁伯,在陛下跟前,议事为先,莫要再言这般话了!”

“咦,本伯就不懂了!”

张鹤龄更奇,道:“请罪是马尚书自个儿请的,请乞骸骨,也是马尚书自个儿请的。本伯尊重前辈老臣,劝谏陛下,怎到了刘学士口中,却变了味呢……”

“张鹤龄,陛下御前,插科打诨,简直混账!”

马文升似乎终于喘匀了气,喝道:“老夫入朝堂几十载,勤勉、兢业,如今年过七十确实无错,但部中与朝廷的事,哪桩哪件未曾做的踏实?便是哈密之事……你口口声声污蔑老夫……”

“等等~”

张鹤龄摆了摆手,疑惑道:“马尚书,听你之言,似乎并不服老,觉得做事勤勉也尽责,尚未有因年岁影响公务之事?”

“老夫自然不会因自身而懈怠公务……”

“那就不对了啊!”

张鹤龄突然神色一正道:“陛下也依然信重与你,未曾因你失职先言惩罚与你,只让你先陈述哈密之事,此本也为你本职之事。你既是觉得自个儿这官还能做,也能做好,本职之事自然该为。那为何偏偏未遵旨陈述,反倒先请乞骸骨,此为何意?”

“老夫……”

马文升被噎住了,心中一阵气恼。

有这么问的嘛?这不都是潜规则,莫说他不是真想请辞,便是真请辞,也该有个三辞三让不是。哪有直白白的问出来的。

还讲不讲大臣的规矩了!

但他偏偏不能就此事和张鹤龄掰扯,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便是大家默认遵从的规矩。但并非名正言顺的明文。

一时间,马文升冷着脸,不知该如何开口。

刘健暗自摇头,心中暗叹。

马文升还拿着他三君子、几朝老臣的架子呢,好似对朝廷里的大臣们,都太过无视了些。

也不能算皆是无视,应该说,只将目光放在了陛下身上,放在朝中有数的几位大臣身上了。

比如他们内阁的人,也比如吏部尚书等少数几位,甚至如工部、户部的那两位,大致都不曾看在眼里过。

当然,凭马文升的威望,他有这个底气。

可你有底气不错,但若真就无视,那可就过于轻慢了。

再者,便是朝中那些大臣因你马文升的资历和功绩,对你尊重几分,那也是文臣之间的一些默认规矩。

至于张鹤龄这般传奉官,可不会受那一套拿捏。

先帝时有汪直、刘吉,本朝之前有个李广,而加一个张鹤龄,也不足为奇。

且张鹤龄可比那些人,更要直接,更要恣意呢。旁人还会考虑个身后事,可张鹤龄的姐姐是皇后,后宫的独一人,皇帝对皇后恩宠至极。再怎样,也不会要了张鹤龄的性命。

故此,这便是张鹤龄敢于恣意的最大本钱,也是因此,所谓的潜规则,张鹤龄几乎就未曾考虑过。

尊重可为规则,不尊重,也就无所谓规则了。

张鹤龄帮陛下开口说话,就是将事戳在明面上,又能如何?你反而,找不出话来说张鹤龄说的不对,这一下,尴尬了!

好在,陛下还颇为看重马文升,未曾真有让马文升致仕的心思,否则,这一次马文升的请乞骸骨,有张鹤龄的一番深情请谏,可不就正好可借坡下驴了嘛。

事实上,若陛下此时真准了,有张鹤龄这一番说解在前,便连说陛下苛待老臣,都无从说起,反而可言,陛下是真正的体恤老臣。

刘健念罢,出面缓和道:“寿宁伯,闲话且不谈可好?陛下还等着商议哈密之事呢,莫要因这些小事,耽误了公事……”

“刘学士所言及是!”

张鹤龄微微颔首,赞同道:“少一个大臣,或是少哪几个大臣,对陛下、朝廷或可有所影响,但也并非想象的那般大。便是走了哪个又能如何?

大明天下,唯陛下不可缺,旁人……呵呵!陛下宽仁,体恤臣下,更是给所有臣子尊重、关爱,但莫要将陛下的尊重和关爱,当成了肆无忌惮拿捏的本钱了。本伯常以此自省,仅此一言,当与诸公共勉……”

张鹤龄的话犹如重锤砸地,也犹如轰在了所有大臣的心上。

不得不说,张鹤龄很粗鄙,说的直接也粗暴,然,偏偏此时,无人敢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