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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绯色的彼岸花(上)命运多舛(7)

威尔逊很清楚地看到,伴随着赤城身体的颤抖,她的身上逐渐燃起了赤红的狐火。对此他也略有耳闻,这是赤城和加贺独有的特征,在她们的情绪出现剧烈波动的时候,这狐火便会显现。而她们在进行战斗时,也是以此作为基础。眼下,自己的话语已经足够激怒她。如果此时赤城做出什么过激行为,自己绝对不会感到奇怪。

那团火非常诡异地抖动着,似乎随时准备冲过来吞噬威尔逊。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遭难的时候,火焰突然消失了。他看到,赤城正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那双平日里带着媚意的眼此时承载着的却是无尽的悲伤。而尽管她依旧簌簌地流着泪,嘴角却仍旧挂着一丝微笑。

“我…我发过誓,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都绝对不会伤害你。今天…也一样。我,不是野兽,不是机器,而是有着感情的人。”赤城的声音有着些许的颤抖。“克莱恩·威尔逊,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都没有模仿过任何人。我做任何事,都是…都是我的本心。”她说着,向前走了两步,俯下身子,伸出手收拾着掉在地上的饭盒与旁边的狼藉。

那双好看的手无视油腻和污渍,就那样平淡地拾捡着地上的饭菜。眼看着这微不足道的举动,威尔逊却忽然觉得有些刺眼。原本,这些东西是她亲手做给自己的…做给自己的……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所说的话了。

在收拾妥当后,赤城双手端着饭盒,无视旁边看着自己的男人,非常干脆地转过身,向门口走去。在即将迈出房门时,她站住了,微微侧过头道:“既然你觉得我是害死你未婚妻的凶手,好,你随时都可以来取我性命。”说着,也不顾威尔逊什么反应,径直离开了。

而屋中,独留着那个仍旧站在那里的男人,他僵在那里,若有所思。

当赤城走出了整备间、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时,她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了。她发誓,绝对不会在威尔逊面前掉哭泣,因为她想让他只看到自己开心的样子。刚才硬撑着不让自己情绪崩溃,现在已经到了极限了。饭盒从赤城的手中滑落,而她也慢慢地跪倒在了地面上。“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她苦笑起来。“杀人凶手,还真是个不错的称呼啊。赤城啊赤城,看到了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个笑话,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啊。”她摇着头,一边自嘲一边叹息道:“我堂堂赤城,重樱的一航战,受多少人敬仰、崇拜,什么时候这样卑微、这样屈辱过……”她带着哭腔低吼地说着,那哭声先是细小的抽泣,随后逐渐放大,慢慢地,变为了再也无法控制的哀嚎……

往后的一段时间里,确实如威尔逊所愿,他再也没有见到过赤城。她没有再来。或许这种“再也不见”,就是她最后一次照顾自己了。耳边重归寂静,按理来说,他应该觉得高兴才对。可是,身边没有了那个鲜艳到刺眼的身影,不知怎的,心里居然有些寂寞和想念。

办公室、整备间……每次来到这些地方,都好像能够感觉到她还在自己身边一样。有了这些思念,连带着,原本她那略显刺耳的笑声此时感觉也不那么反感了。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经如此地习惯了她的存在。可实际上,那只热情似火的红狐就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再没有人去给自己送饭,再没有人去督促自己劳逸结合,再没有人时不时地给自己制造点小惊喜。他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荡荡的。

只不过,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日子总归要过下去。也不知威尔逊是确实受到了赤城的影响,还是本质上发生了改变,原本都是赤城督促他的那些事,现在轮到他自己主动来做了。劳逸结合什么的,已经无需别人提醒,他自己便会注意。这不,眼看着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剩下的工作量即使先休息一个小时也足够做完了。威尔逊便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打算先去食堂用餐,之后回办公室休息一下。

港区里种了很多樱花树,远远地看过去,港区仿佛漂浮着一团团粉白色的云,煞是好看。一路上,望着这些樱花,威尔逊不禁在想,这个时候,重樱应该也是开满了樱花,来自那里的她,应该也很喜欢这樱花吧。

“啊啦,加贺,你知道吗?前两天我在瑞鹤那看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呢……”他正想着,忽然耳边传来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扭过头,果然看见了那个鲜红的、仿佛能将自己眼睛灼伤的女子。

赤城和加贺并排走着,二人似乎在聊着天,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眼看着赤城越走越近,威尔逊却僵在了那里。他当然明白,以他们二人现在的尖锐关系,在想好如何和解之前,互相避而不见才是最好的相处模式。可是无论他怎样地想迈开脚步,双脚就好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地根本抬不起来。

眼前那“嗒嗒”的木屐声越来越响,就像是定时炸弹的倒计时一样,令他感到恐惧。威尔逊有些胆怯地看着红狐面向自己走来。如果说她对自己表现出了敌意,那他绝对不会感到奇怪。

加贺首先发现了威尔逊,愣了一下,马上变得警惕起来。她仍然记得,一段时间之前,赤城姐姐红着眼睛回到了宿舍,脸上和手上也不知为何带着污渍和伤痕。问她也不肯说,只是去清洗了一下自己,之后趴在床上。不过,加贺还是能够看到,赤城那时不时抖动的肩膀,以及虽然细微、却仍可捕捉到的抽泣声。她马上就意识到,姐姐在那男人那里吃了亏。她生怕赤城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几乎是寸步不离姐姐身边。不过好在,赤城在经历了那天的伤心之后,也再没有什么异常,平日里的生活也与往常无二,加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但还是尽量地陪在赤城身边。这天,她与赤城远征归来,本约了稍后一起去吃午饭,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威尔逊。

加贺一边走一边用眼睛瞄着威尔逊,显得非常警惕,就好像是生怕他冲过来对姐姐不利一样。而赤城似乎是没注意到这二人的交锋,笑着对加贺道:“你知道的吧,瑞鹤跟白鹰那个叫做拉菲的小姑娘关系不错。那天我居然看到,那小姑娘居然在摆弄瑞鹤的剑。那小个子,简直了,加贺,你是没看到,这孩子拿剑的样子实在是太滑稽了。”

加贺点了点头,微笑道:“嗯,听上去确实蛮有趣的。”她说着,眼睛却还是在盯着此时已经位于自己和姐姐身旁的威尔逊。

此时赤城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了加贺的不对劲,站住挑着眉道:“啊啦,加贺,怎么啦?怎么表情这么可怕。”说着,她顺着加贺眼神的方向看了去。

当赤城与自己眼神交汇的时候,威尔逊只看到,那双原本清澈无比的眼睛里弥漫着浓浓的迷雾,浑浊地根本就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他很确定,她看到自己了,可是她的脸上压根就没有任何的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种反应实在是太平淡了,平淡得让他怀疑她是不是丧失了生气的能力。

而还不等他想更多,赤城就回过了头,摇摇头对加贺道:“这连个鬼的影子都没有。加贺,你有点太好战了哦。别总露出这样的表情,蕾缇希娅和尼尔可是会害怕的哦。”

加贺没有想到赤城居然会是这种反应,不禁道:“姐姐大人……”

“走吧走吧,我们得快点把舰装送去检修,之后再去食堂,我从明石那里听说,今天可是有你最喜欢的限量供应寿司哦。去晚了可就尝不到了。”赤城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加贺的手,向前走去。

加贺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被赤城这样不由分说地拉着,只好跟着向前走去。不过临走前,她警告似的瞪了威尔逊一眼,这才心有不甘地回过头。

木屐声越来越远,一航战的二人业已离去。可是男人依旧伫立在那里,久久未动。温暖而轻柔的海风拂过,吹动着他的头发。他本该追上去说些什么的,至少要跟赤城表示感谢,谢谢她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可是加贺那充满敌意的眼神让他却步。况且,以现在的赤城而言,恐怕也不需要自己这些无关痛痒的话语了吧。

周围的人惊异地看到,这个原本温文尔雅、内向憨厚的男人,忽然笑了起来。他丝毫不顾旁人的目光,居然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这怎么能不让他发笑。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地愚蠢跟荒唐,他笑自己的顽固和愚昧。自己的人生,就是在不断地重复着得到和失去。就在自己的人生陷入了昏暗的时候,那个姑娘就仿佛朝阳一般,刺破了他心中的那片黑暗,从此为他带来了光明和温暖。而当他得知她的死讯的时候,人生的充实、未来的向往、陪伴的温暖,一切的一切在那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而当自己弄丢了心中的那一轮暖阳、以为从此再没有人能够拯救自己的时候,老天偏偏又给了自己一次机会,让自己退而求次,得到那一团足够温暖自己的烈火,尽管有时可能炙烤到自己,但也确实为自己驱散了寒冷。如今,自己却再一次地亲手将这团火焰浇灭。终己一生,自己一直都在重复着这种轮回。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失去什么,回过头来,却赫然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在原地踏步,并且亲手将原本属于自己的温暖拱手让人。这种自以为是、拙劣不堪的丑陋姿态,真是让他觉得可笑至极。

狂笑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空虚感。渐渐地,他停止了笑声,抬起头用力地呼吸着。他没有感觉到解脱,却是满满地绝望。无论如何,那个名叫赤城的女人已经确确实实地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重重的一笔,自大黄蜂之后,她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照顾自己的人。需要也好,依赖也罢,就算是再扭曲,他也不可能做到真正地无视她的存在。可是经过刚才的那一幕,他赫然发现,原来一直以来,拖后腿的那个人是他自己,是赤城一直在迁就自己。哀莫大于心死。她憎恨自己,厌弃自己,无视自己。赤城已经充分地证明了,就算没有了自己,她也能过得很好。就算是自己出现在了她的眼中,可在她看来,现在的自己与一株杂草无异。

他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地点,现在,也就只有工作能够分散一下他那已经支离破碎的心情了。

威尔逊没有再去折磨自己。适可而止,也许是他唯一从赤城身上学到的经验教训,一直工作到了晚上,由于过度饥饿,身体已经开始频频地向大脑表示抗议。他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硬了的双臂,打算真正地好好吃一顿饭。

无意之中,威尔逊注意到,左前方的窗子外有一个十字形的、看上去像是一团火焰的红色东西。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之后仔细地看去,那东西却消失了,外面只是星光点点的夜空。男人不禁摇了摇头,一定是自己又饿又累,出现了幻觉看错了。他没有太过在意这件事,简单收拾了一下,向门外走去。

披着星光闪烁的夜空,感受着那凉爽的晚风,一路有路灯作伴。威尔逊默默地向港区的餐馆走去。而如果他回过头,一定会看到,那个巴掌大的十字形火焰正漂浮在半空中,一路默默地跟随着他。直到威尔逊走进了餐馆,这个小东西才绕了一圈,“放心地”飞到了空旷的广场之上,在空中燃烧起来,消失了。

而港区的另一侧,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此时此刻正悬浮在一根葱白的食指之上。

“真是好险啊,差点被他发现。”手指的主人微微呼了口气。月光照射过来,映衬出一张美丽的脸。那女子挥了挥手,手中的十字也像刚才的那个一样,在半空中燃烧殆尽。接着,她轻轻地笑了起来,眼神也一如往日看到他时那散不尽的温柔。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