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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康饭后正准返回房中昼寐之时,却突见府中简管家又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禀王爷,昨日赴宴的那个林道长复来求见,小人已是将他带至听雨亭内候着,……”

杨康一听来人,瞬间就没了睡意,当即便是大踏步的赶了过来。

一路穿过回廊,绕过画楼,待又行了好长一段路后,这才隐隐约约看见听雨亭内,正有一熟悉的身影安坐其中。

相隔老远,林志北便是听到呼唤之声,待回头望去,只见杨康一身素衣装扮,正远远的向着亭内赶来。

“林师弟,你这不请自来,可是头一回啊!今日既然来我府上,当补昨日宴会未尽兴之遗憾……”杨康一入亭内,便是迫不及待说了起来,只是话未说完,便被林志北出言打断。

“完颜师兄,昨日之事还请多多包涵。可今日师弟我不请自来,实乃是受丘师伯他老人家吩咐,特来请太王妃与师兄移步,去那观中一聚。”

杨康闻言一怔,当即便是开口问道。

“我师父何时来的中都?”

“今日刚到。”林志北回道。

杨康生平不怕父母,偏偏最怕这个丘处机,此时一听他名,只觉身形都是一晃。

可复又想起对方刚才之所言,就不免左右为难起来。

“师弟你有所不知,自我父王故去之后,母妃她便一直待在后院诚心礼佛,至今从未踏出府邸一步。纵使是我多次请求外出踏青散心,皆都是被她老人家严词拒绝。唉!每每见我母妃容颜憔悴,做儿子的我也是心如刀绞啊!”

杨康说完,便是长吁短叹起来。林志北见之,也忙出言说道:

“完颜师兄,可否让我拜见一番太王妃,毕竟乃是丘师伯所托,我若未当面请示过太王妃,回去也不好与师伯交代不是。”

杨康沉默片刻,又见林志北执着如此,这才叹气道:

“唉,好吧,那你跟我来吧!不过我也不能确定母妃她是否会答应。”

“观内供三清,丘师伯又道法高深,老王妃去了说不定还能解开心结呢!”林志北顺着他话说道。

可杨康听后却是苦笑摇头。

“或许吧!”

一路无语,待行至后院最深处,只见有一个单独小院。

待一眼看去,只觉这里与王府好似格格不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一道长长枯竹篱笆,复又出现三间乌瓦白墙的小屋。这分明就是寻常乡下百姓的居屋,不意却建在这豪奢富丽的王府之中。可是林志北心里却知,这正是牛家村杨家的模样。

远远的,林志北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木鱼的敲打之声,方才让人觉得这寂静的小院,竟然还有人在里居住。

两人绕过竹篱,待来到小屋门前之时,里面传出的木鱼声音更盛。

只见杨康立即停下了脚步,也不见他前去叩门,只于外面弯腰行礼,继而呼道:

“娘,丘师父差林师弟过来,说是请您去那牛角巷中的道观一聚。”

杨康的称呼颇为让人奇怪,明明母妃不叫,却与寻常汉家一般称呼。

此时小屋内木鱼声音也是戛然而止,待得好半晌过后,才从里面传出一道轻柔之音。

“康儿,你让小道长回去吧,娘今日倦了。”

说到这里又是戛然而止,随即这小屋之内,复又响起木鱼的敲打之声。

杨康闻言苦笑一声,正准备请林志北返回之时,却不料林志北已是开口言语了起来。

“小道林志北见过太王妃,出门前丘师伯曾吩咐过小道,待见了太王妃当面,只须知会她一声,临安城郊牛家村现有郭杨两家故人在我观中。”

“啪……”随着一物重重落地,小院内顿时又是一片寂静。

“娘……”

杨康刚才娘字出口,小屋的屋门却猛的被人从里面拉开。

只伴随一道“咯吱…吱呀”声响,只见从里面冲出一个四十不到的中年女子,正呆呆出神的抓住那门框之处。

女子一身浅灰粗衣布衫,纵使未施脂粉却依旧姿容秀美、美艳动人。

林志北心里暗啐一口,乖乖,也怪不得这完颜洪烈纵使是不能人道了,也会做出那杀夫夺妻之举,实在是这包惜弱她太香了。

“娘。”杨康低呼一声,便立即迎了上去。

包惜弱好似置若罔闻,只怔怔看着林志北,过好半响过后,才开口问道。

“小…道长,丘道长可说是那个故人。”

“呵呵,太王妃去了便知。”林志北说完就待立原地,只任凭这包惜弱如何询问也不言语。

“康儿,快…快去观中。”包惜弱此时心急如焚,那还有心思去收拾打扮,只穿着这一身素衣就径直朝院外走去。

“娘,你慢点,我去备马车。”

杨康虽然心中疑惑不已,可还是赶紧命令下人备车去了。只是等他母子两人坐上马车之时,却遍寻不到林志北的身影,待问过守门家丁,这才得知对方已经离去。

杨康也没继续迟疑下去,在得了母亲的吩咐过后,就独自驾着马车朝道观处驶去。

只是马车刚到道观门口,却见林志北竟然站于门前,正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

“太王妃、完颜师兄,里面请了。”

道观内一片寂静,好似没有半点声音。综其原由,不过是林志北先一步回来,提前安排的罢了。

待得林志北将两人带至一处静室后,也不见他言语就向屋外走去,正当杨康想去追问之时,却突听静室屏风后面悠悠传来一道颤抖的声音。

“犁头损啦,明儿叫东村的张木儿加一斤半铁打一打。还有我这衣衫也是够穿啦!你这身子弱,又有了孩子,好好儿多歇歇,别再给我做衣裳了。”

杨康一听屏风其后有男人在那胡言乱语,当即便是又惊又怒。心中更是埋怨林师弟不靠谱,竟将自己与母亲带到一陌生男子房间里。

可正当他转身准备带母亲出去之时,却已见自己的母亲已是全身颤抖个不停,更是泪流满面的瞧着那屏风后面。

“谁在里面?出来。”

杨康还当母亲被对方突然出声所吓,当即便是喝问了过去。

可谁知就在此时,屏风后面之人却更加激动起来。

“是康儿吗?你今年十八岁了吧!”

突然被一个陌生之人叫出了自己的小名,杨康当即便是呵斥了起来。

“哪个王八蛋在装神弄鬼,给老子滚出来。”

刹那间,屏风后面为之一静。杨康又是接着喝骂几句,可依旧无见回应。于是乎,他随手抄起一旁的凳子就顺势砸了过去。

“康儿…不可……”待得包惜弱反应过来,杨康已是投掷出去。

“砰……”

“哎吆!……”

想他力道何其十足,只一凳过去,屏风当即便是分裂开来散落在地,顿时就将里面之人给露了出来。

只是好巧不巧的,这凳子余势虽已去大半,可也将里面之人砸的头破血流。

此时隔壁屋里之人听得动静,不免就心生浮躁起来。首当其冲的便是那柯镇恶与丘处机两人,他们听得杨铁心叫唤,真恨不得冲将进去,好在最终是被林志北给强压了下去。

众人无奈,只得继续聆听下去。

“好你个汉子,躲在屏风后面装神弄鬼是吧!”

杨康一步上前,揪起对方衣领,就要一拳打下去。

“康儿,莫要打。”

别看包惜弱平日儿文文弱弱、最重礼仪,可此时却如同发疯了一般,竟生生的抱住了杨康,硬是将他拖了开来。当然了,这全都是杨康怕伤了自己的母亲,才任由施为的。

包惜弱双目圆睁,看着对面地上那不认识的邋遢中年汉子,颤声问道:

“你……你是谁?你怎么……怎么知道我丈夫去世那一夜……那一夜所说的话?”

杨康闻言一愣,随即又不解的看向了自己母亲的肚子。

我有弟弟妹妹了?可母亲又不像……

正当他已神游天外之际,却见那倒地的汉子已是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也不去擦拭额头继续流淌的血液,却突然捋起他衣袖,又在哪疯言疯语起来。

“岳父大人,我杨铁心在此发誓,此生若让您闺女吃得一点苦,流得一点委屈泪,便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啊!……”

杨康只觉眼前一花,那原本还在他身后的母亲却突然冲了上去,一把就扑到了汉子的面前。

“铁…哥,铁哥,是你没错,我记得你这伤疤,你……你当年不是……。”

包惜弱话未说完,杨铁心两行热泪已是流了下来,只是这又是泪又是血的,掺在一起好不吓人。

“惜弱,你瞧我是鬼吗?”

只这一句话,包惜弱便如同魔怔了一般,突然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对方。

“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我总是不放开你。就是做鬼,我也愿意陪你做鬼,跟你永远在一起。这一次,你别想再抛下我了。”

杨康傻了,彻底傻了。原本一直在他心中,如同圣洁白莲的母亲形象,瞬间就轰然崩塌。自己这父王这才亡故多久,母亲她就……

于是乎,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娘亲,您糊涂啦!父王才刚刚故去,您可莫要去学我那十四皇婶去**。待我杀了这个老汉,做儿子的就当这事从未发生过。”

杨康说完,一把就将包惜弱从对方怀里扯开,随之一爪就向对方眼睛挖去。

“康儿不要啊,这可是你的亲生爹爹啊!”

轰隆隆……好似一道炸雷响起,而此时杨康的手指,离对方的眼球也堪堪只有寸余。

“呵呵,娘您是不是神智糊涂了,我亲生爹爹不是才刚刚故去了吗?”

包惜弱趁此机会,也连忙跑到双方中间,更将那杨铁心紧紧护在自己身后。

“娘没胡涂,娘清醒的很。他就是你的亲生爹爹。你道你是大金国女真人吗?错,大错特错,你是汉人啊!你也不叫完颜康,你本来姓杨,叫作杨康!”

“噔…噔噔……”

杨康一连后退几步,身子颤抖更如筛糠一般,如此这般好一会后,才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母亲,声嘶力竭的喊道:

“疯了,你…你疯了,你为了偷汉子真的疯了,我爹爹可是完颜洪烈,是咱们堂堂大金国的赵王爷,可不是这眼前的乡下汉子。”

杨康说完,复又看向对面,双眼瞬间变得通红无比,泪水也是滚滚而落。可瞬间,又变得凶光毕露起来。只见他双臂一展,手腕一翻间双手已是曲指成爪。只一步踏出,就把自己的母亲拉至一旁,瞬间就将其身后杨铁心露了出来。

“老逼登子,今日本王就送你上西天。”

眼看五指已是快要插至对方脑门,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倏地一柄拂尘飞来,只是那么一挥,杨康的手腕就已是被其紧紧卷住。刹那间,杨康只觉手腕如同被千万把小刀切割一般,疼痛难当。

“孽徒,你认贼作父一十八年。今日亲父到了,你难道还要弑父不成?”

杨康只觉耳边突如一声炸雷响起,待转身看去,更是双腿颤颤。

“师…师父……,你和我娘都是骗我的吧!我怎么会是这汉子的儿子,呵呵,不可能的。”

丘处机闻言怒道:“孽徒,我们何故骗你,若你不是我杨老弟的儿子,就凭你金国小王爷的身份,你当我会收你为徒吗?……”

只是任凭丘处机如何辱骂,杨康就如同那行尸走肉一般,丝毫没有反应。这一下可把丘处机彻底的惹恼了。

“你这个孽徒倒是说话啊,莫不是舍不得这小王爷的身份不成。”

说完见他还是无动于衷,丘处机一时气不过,当即便是一脚踹了过去。可是就在此时,原本已经怔住了的杨铁心却蓦地冲了过来,一下子就挡在了杨康身前,更结结实实的挨了丘处机一脚。瞬间,杨铁心就如那滚地葫芦一般,径直飞出去了四五米远。

丘处机只是在气头上而已,故而这一脚也就是用了一成的功力,可就是这一成的功力,也够这杨铁心受的。

这不,杨铁心才刚刚稳住身子,当场便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铁哥……”

“杨老弟啊!你这又是何必。唉!”

包惜弱和丘处机两人见此,连忙纷纷扑了过去。

可谁知就在此时,那杨铁心却是一把抱住了丘处机的脚腕,苦苦哀求起来。

“丘…丘道长,杨某对不起他们母子,纵使他不认我,我也不会怪他,万望你千万不要…不要怪罪于他,都是我的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隔壁众人一听,只叹这可怜天下父母心。尤其是郭靖、华筝和那穆念慈三人,眼眶已是一片红润。

可是就在此时,众人却听杨康一声厉喝传来。

“少来和我假惺惺了,十八年了,我今年都十八岁了,你们和我说,我叫杨康。你们又告诉我,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哈哈,都把我当傻子玩是吧,我告诉你们,别指望我会认他,他不配。”

待杨康一顿歇斯底里完后,又一把扯开了缚在手腕上的拂尘,只往那地上一扔,就疯的一般跑了出去。

“孽徒……”

“丘道长,不要……”

丘处机见之就要追将上去,可却发现自己的脚腕,已被那杨铁心给紧紧抱死了。

“诸位莫慌,杨师兄处自有我去照理。”

一道声音传来后,三人只觉眼前一花,静室房门前已是一道人影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