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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通转念一想,又有些不放心,决定亲自出马对刘氏耳提面命,刘氏根本就没有去神元殿“侍奉”的想法,甚至都没有听皇后提起过,可她既不敢有异议,更不敢说明这是皇后的主张,但她略微迟疑的神色,还是被司空通发觉了。

“怎么,你并不愿意么?”

听问,刘氏当然会立即加以否定,承认了是她先央求的皇后,司空通沉吟片刻,不再追根究底,等皇帝前脚一走出显阳殿,皇后才跟刘氏交代。

“这事我先没跟你商量,也是觉得你必然不会拒绝,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好意,六郎这孩子孝顺,仁厚,其实是最听教的,可毕竟年岁还小,再则,我也知道你不放心让六郎效四郎,去战场上冒险,可要等六郎建功,不知到何年何月了,陛下要真在这时宠幸了某个良人,册了新嫔御,你就算不争这些,我也不甘心让你一直在才人的位份上受屈的。

我就给你透个底吧,不管是陛下,还是太子,都会一直尊奉着神元殿君,我也确想拉拢她,如此在内廷,我和她合力,那三个夫人也再不敢跟过去一样嚣张了,只要你能获殿君的青睐,殿君亲口替你求情,恢复嫔位就指日可待了。”

但这件事,司空通虽然同意了,还需要神元殿君首肯。

当年把神元殿君救出洛阳宫的,共有三人,一个是宦官,一个是傅母,另一个是护卫,那宦官为了引开敌兵注意,已经遇害了,傅母也已病故,护卫如今虽还是殿君的护卫,但他却不能再居住在神元殿里,该不该“收留”刘氏及郑莲子,神元殿君的确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

她犹豫了一阵,还是召来她新近任命的尚宫子凌,子凌其实已经年满二十五,但入事乾元殿却比子施要迟,她属于那种没太高天赋,可本性温良的女官,又极有自知之明,晓得无望升任中女史,故而这回被选中调入神元殿,她十分心满意足,在神元殿当值,可比在乾元殿当值压力小多了。

子凌既然乐意来神元殿,就铁了心的要效忠神元殿君,她也算知无不言了:“这刘才人本是淑妃,不久前犯了事,被贬降为才人,育有大公主和六皇子,她争取来神元殿,多半是为了将功抵过,恢复淑妃的名位;而那郑良人,是今年才选入宫中的选女,不过陛下及皇后都明示过,日后是要指给太子殿下的。

陛下虽有所示意,但应当是因皇后殿下所求,刘才人本是潜邸旧人,皇后一直极信重她的,这事奴本来不应插言,可殿君既问,奴便说说自己的看法,殿君身份虽尊贵,可还是需要顾及陛下及皇后的意思,刘才人及郑良人若是再犯过错,殿君将她们交给皇后处治,到时皇后也就无话可说了。”

轩殿君自动忽略了刘氏,只关注郑莲子:“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日皇后及众位宫眷来乾元殿,一直在皇后身边那位,未着女官服,跟别的嫔妃装扮又有些差异,长得有些苦相,是否就是郑良人了?”

“当日奴不在场,不过殿君说到苦相,应就是了。”

“她难道也是陛下属意的太子妃人选?”

“那哪能啊?”子凌笑着说:“郑良人出身寒门,便是争得了皇后殿下的属意,也就是个姬媵的品阶。”

“我心中觉得有些诧异,宫里才人、中才人也不少,但似乎所有的皇子都是夫人、嫔御所出,难道说只有诞下皇子,才能晋升嫔位么?”

“并非如此,位居九嫔者,都是出身世族,而才人、中才人多是小选入宫的,她们之所以未育有皇子,皆因陛下其实并不沉溺女色,才人、中才人没太多承宠的机会,是有几个承宠较多的,要么是小产,要么……就是没挨过生产的一关。”

轩殿君点了点头。

她倒也知道女子孕产,就有如过一遭鬼门关,也不知多少人都为此殒命,从前她的傅母就告诉过她,轩氏一系的子嗣早有单薄的迹象,为免越更凋凌,尤其注重香火传承,可虽然当时过的是养尊处优的生活,仍然有极多女子死于难产,咬牙产下的孩子,千般呵护着,也难逃夭折的厄运。

子嗣的繁衍,有时真是命中注定的。

“其实贺夫人除二殿下外,又育下一位小皇子,只可惜还未等洗三礼,不幸夭折了,贺夫人因此还损了身体,这几年来再无孕息了。又有谢夫人,她其实圣宠最多,可惜的是一直未有身孕。又有俞嫔,当年她有身孕的时候,可是千万分的小心,离床便上榻,下榻便卧床,一步路都不敢多走,但仍然没有保住腹中胎儿,未足三月,莫名其妙就小产了,俞嫔总怀疑自己是被加害,闹了多回,结果反而失了宠。”

“我瞅着俞嫔,和那郑良人竟有几分相似。”

相似吗?子凌将两人的容貌在脑子里过了过,觉得俞嫔虽过于敏感,偶尔甚至有失智的言行,但风范仪态仍比郑良人胜出许多,忽地又反应过来,殿君之所以这样说,真正的意思大抵是觉得郑良人福薄。

她便不作声了,知道在殿君的心目中,应当是不喜郑良人这位准太子姬媵的。

“我听你的建议,就让刘才人及郑良人住进来吧,皇后殿下那日当众说我跟她一样,是粗鄙之人,身份不比名门闺秀尊贵,我是有意损了她几句,也向众人明示我并不好欺,那日也就罢了,后几日,刘才人说是来拜望我,话里话外,都在强调我必须对皇后殿下俯首帖耳,否则就是不知礼仪。

这回她又主动带着郑良人来取悦我,我倒是要看看,她们信奉的那套礼仪究竟是什么礼仪。”

刘氏与郑莲子就这样收拾包袱住进了神元殿,瀛姝很快知道了此事,是皇帝陛下亲口告诉她的,皇帝陛下不仅告诉了她,还让她得空就去神元殿转转,以提防刘氏二人又再生意,瀛姝也不嫌陛下交代的差使太多,看映丹为此忧心忡忡,她还反过来安慰这宫女:“我是能者多劳。”

谁知这大话刚刚说出口,竟然就被二皇子给“啪啪”打脸了——就在这天,二皇子兴冲冲地来乾元殿面圣,面圣就面圣吧,还非要陛下传召太子、五皇子,以及瀛姝到场,当着许多人的面,二皇子得意洋洋地宣告,他破案了。

皇帝都投反应过来,摸着后脑勺问:“你破了什么案?”

瀛姝却想到了一个可能,晃了下司空北辰,她发现司空北辰也想到了那可能,神情极其凝重。

“恶鬼索命案,儿子已然破获!”

一众人都洗耳恭听二皇子抑扬顿挫解说破案过程。

“就在十日前,建康丞上报一件命案,命案发生于南泽里,南泽里有座画桥,画桥侧再行三里半,有个湖池,湖池在官衙注名为石狮塘,但民众俗称其为织女塘,死者就是浮尸于此塘,据查,死者是个妇人,本姓费,丈夫姓赵,这赵费氏就住南泽里,失踪了有二十余日了,失踪之日,其夫就报了官衙,十日前在织女塘中发现了赵费氏的尸首,竟然也是被人剜目断舌!

有一件事,倒是与五弟及王女监的推断一样,赵费氏长着条利害的舌头,虽然未与人结什么深仇大恨,可却经常跟邻里为些鸡毛蒜皮的事体争执,是个得不得理,舌头都不饶人的悍妇。

可五弟你们,认定凶手是宫里的宦官,且凶手还定然是在内廷当值及行走,这样的推定显然就与事实不符了,内廷当值的宦官,哪怕是有出宫的机会,但经过我的排察,在赵费氏失踪及确定遇害的这段时间,并没有哪个宦官在宫外夜宿,而且宦官在宫外也不可能有居宅,在册的宦官,连家人都没有住在南泽里的,宦官从何得知赵费氏舌悍?因此凶手绝无可能是宦官,必然就是宫卫!

宫卫只在当值时住台城,居宅却是在宫外,虽然也没有定居南泽里的,可宫卫有轮休日,就有机会在外城寻找目标,并将其杀害,五弟你们啊,因为先有了错误的推断,才延误了案情。”

二皇子大约觉得自己还挺有风度的,主要是针对南次进行抨击,把瀛姝这个女子只是顺便一提,为此他还特意看了瀛姝一眼,见以能言善辩着称的小女官此时垂着眼睑,连大气都不吭,就越发有了自信。

南次也下意去看瀛姝,从她微微抖动的眼睫,就明白了她正忍笑忍得辛苦呢,他其实不觉这是一件多么好笑的事,反而有些自惭——想当年,自己该有多荒唐,竟明知这位二皇兄还是有机会争储成功,却半点斗志都没有,他还算是司空氏的子弟么?就二皇兄这脑子,真要当了一国之君,大豫的国祚可就真的是神仙难救了。

可现在看瀛姝这情态,南次心里的郁气就被那双眼睫轻轻扑动的风“呼”一吹散得干干净净。

“二兄,我听着,怎么是连宫外南泽里发生的一件悬案你都没有破获,就更别说破获宫里的恶鬼索命案了。”

司空通也抬手扶额,深觉自己有愧祖宗,虽然说吧,他的确没想过把储位交给这个二儿子,可也并没想着要把儿子教成废物啊,他儿子又不多,共才七个,除了这七个亲儿子外连侄子都没剩一个了,他还一直指望着儿子们虽不能个个都成大器,好歹也能替太子分担一些呢,他现今就是个没有亲兄弟为臂助的孤家寡人,得操多少心才能保住这半壁江山,可真是太有体会了。

二皇子却全然不觉自己争功不成反被嫌弃,挺胸抬头扬声说道:“我这不是还来不及排察这段时间轮休的宫卫么?只要一一排察,两件命案就一同告破了!”

司空通觉得天灵穴又再隐隐作痛了,叩案道:“既然这样,那你就着手排察吧。”

连个嫌犯都没有,居然就敢说案子已经告破?!司空通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个二儿子究竟适不适合继续在建康令这么重要的职事上继续历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