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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湛刚刚登基,召淮扬四位侯爵来帝都,赏赐颇丰。反正收买人心时,明湛是从来不会小气的。在明面儿上,人人皆道陛下圣明。

接着,明湛做了第二个惹人注目的动作,他将善仁侯的爵位给改了,改成了善棋侯。

先不说明湛这文化水准,反正叫谁说,善棋二字也比不得善仁二字喻意优美。但是帝王圣旨已经明发,人们私下议论一阵,也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如今宗室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利,善仁侯自己乖乖的接旨,其它人更没什么话好说。但是帝王忽然之间给四侯之中年纪最长辈份最高的善仁侯改了爵位封号,这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对帝王举止最为深思的莫过于刚刚与善棋侯家的三姑娘行了小订礼的敬敏大长公主,敬敏大长公主与善仁侯府联姻,就是看帝王对善仁侯不赖,公主与宗室联姻,这也是常态。

宗室虽不一定位高权重,但是贵在血统尊贵,只要安分,似善棋侯这等,一世尊贵是少不了的。

敬敏大长公主给儿子定了宗室女,求的就是稳妥二字。

如今,这忽地没来由的,皇上竟然将善仁侯的封号给改了。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含义?

天朝在对于上位者心思解读这方面,有着其他种族人所没有的钻研与想像力。别说明湛这样的圣旨明发的大动作,就是哪天帝王多打个喷嚏,多放个屁,也不知道被人臆想成什么样?

譬如善仁侯这爵号一改,便有人暗地里不满,“不过是与善仁堂重了两字而已,何况哥哥这号封在前,还是仁宗皇帝看哥哥帮着太湖抗洪救灾有功,仁宗皇帝亲赏的呢。如今说改就改,祖宗规矩何在?”

“哥哥还是今上堂伯,不过是跟太后的药堂子重了名儿,今天就要改哥哥的封名儿。他日,若我的封号与太后的狗重了,怕我还要给狗让道儿呢!”临江侯吹胡子瞪眼的不满。

善仁侯气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斥了弟弟一回,方道,“这种话不要叫我再听到,不然国法家法饶不了你!”

临江侯急道,“莫非哥哥就这样认了不成?”

“回去好生念书。”善仁侯看兄弟一眼,淡淡定,“多吃饭,少说话。”在帝都还敢说这等放肆言语,他们这一支与皇室嫡支血亲已远,不认下,还能怎么样?

临江侯叹道,“同为太宗皇帝子孙,如今也不过如此了。”

“大哥,我们怎么样不必计较,只是不知子孙何为了?”

关注善仁侯之事的还并非只是帝都里的上流社会,因为明湛会将一些朝廷动态写到皇家报刊上,故此,这事儿,只要喜欢订阅皇家报刊的人,都能知道。

远在大同的晋王一系,如今的晋国公对儿子凤康保道,“陛下手段过急哪。”

凤康保道,“陛下有凌云之志。”

晋国公叹道,“凌云不凌云的,太上皇健在呢,皇上就将天下的规矩都改了。唉,如今的臣子们哪,也不知劝谏了。”

凤康保显然有不同的意见,说道,“父亲,皇上登基就改制盐课,我在外头听说,现在的盐价只是以往的三成,百姓纷纷赞颂陛下的恩德呢。”

晋国公摇头笑叹,“百姓虽赞颂陛下,可是陛下统治天下,靠的并不是百姓呐。”

盐课改制虽然无数百姓叫好,可是在仕官阶层,有哪几个真正的赞一声陛下英明的呢。屁股刚挨到龙椅就开始除旧法,立新约,威望够不够?底下人服不服?

虽然新皇上不乏有英明举动,不过在晋国公看来,此时的皇帝显然并不是一个成熟的帝王。

反正不论说者纷纭,明湛依旧由着自己的性子做着自己的皇帝。

明湛没有料到的是,来自赵家对于沈拙言的反击来的这样快。

当然,赵家并没有针对沈拙言,他们直接要除去的是沈拙言最大的靠山与保障:淮扬总督,林永裳。

赵青怡于孝中上书朝廷,言及林永裳履历身份造假,并非闽地人士,实为仁宗皇帝戾太子之师罪官范林希之孙,数年内隐姓埋名,藏于朝纲,心怀不轨,意在弑主。

此折一出,天下哗然。

明湛连重阳节都没过好。

“真是稀奇啊。”明湛对着吏部尚书郑临重与工部尚书李平舟道,“朕查过了,林永裳考举人那会儿,郑临重,你任浙闽总督。林永裳春闱,老李,你是主考官。你们两个,怎么看?”

俩人儿再忠正,也不能说自己眼瞎了啊。

李平舟是首相,自然先答,“陛下,自秀才起,州试首先要有三人担保,再至秋闱、春闱,科科有身份验证,何况林大人在朝为官久矣。先前林大人为御史,为了朝廷正义、人间公理,得罪了不少人。再者,林大人的外甥与赵家那也是旧有嫌隙,天下皆知。如今林大人年少而居高位,得陛下重用。俗话说,不为人妒为庸才。为人嫉妒陷害,也未可知。”

郑临重从袖子里取出林永裳的户籍档案,里面还有林永裳的画影图,郑临重沉声道,“陛下请看,此图虽是林大人少时画像,但眉眼五官分毫不差。此图也并非户部人所画,乃林大人老家,福州府效林家村所制图,并未有造假痕迹。”其实说句老实话,这年头儿人们的画像,还真是不怎么像。但是林永裳此事一出,所牵涉者就不是一二人可以了事的?皇上先把两位尚书提出来说,郑临重做为当时的浙闽总督,治下出了这种事,得有话可答才行啊。

李平舟对自己的爱徒,那是相当有信心,他直接道,“陛下,范林希当年病死在狱中,家口皆被发配西北为奴,奴籍身上皆有烙印。此事,若说简单也极简单,一验即知。只是林永裳一品总督,遭此大辱,臣实不忍。”

李平舟虽不忍,但是赵青怡的奏章里说了:若有不实,甘愿自认诽谤之罪。

这要没凭没据的,赵家焉敢告一省总督,御前红人儿?就算想报父仇,也不能不要命了啊。所以,也有不少人怀疑,可能林永裳的身世的确有碍。

看热闹的真不少,马上有人提议,召林永裳回帝都自辩,暂停沈拙言皇家报刊主笔的差使。

明湛淡淡道,“一省总督,岂可轻离职司?沈拙言无官无职的,书生本分,写几篇文章。再者,就是林永裳有罪,他们不过甥舅关系,也株连不到沈拙言。”

患难之时见交情。

魏子尧此人虽然没什么本事,纨绔本性又遭人唾弃,但是他在帝都人缘儿不差。其原因就是,这人仗义。

这时候,平日里找沈拙言套近乎的人一夜之间全无影踪。眼看林永裳在倒台,诸人恨不能与沈拙言划清界线,见了他恨不能绕道儿走。

魏子尧反是特意安慰了沈拙言一番,“别担心,没影儿的事儿,人们就爱瞎传,碎嘴婆子一样。”

他还特意到明湛跟前为沈拙言说好话,大意是,“只听说过可以风闻奏事,可没听过风闻定罪的。林大人的事,与沈拙言可没关系。皇上,您这样圣明神武,小沈为了您的报刊,那真是兢兢业业。您说,我一个花花公子,懂什么呢?大事都是靠沈拙言。这个时候,小沈怪艰难的,您要是夺了他的职,我也不干了。”

人哪,谁无可取之处呢。魏子尧这番行止,虽粗俗无谋略,却见真性情。难怪卫颖嘉死皮赖脸的就缠住人家魏子尧不放呢?

吴婉也差人给沈拙言送过几次东西,沈拙言自己倒没什么,只是担心远在淮扬的舅舅。

淮扬。

按理,每当在任之官遭受弹劾,朝廷会将弹劾之抄本发到官员手里,然后,官员上折自辩。

林永裳收到赵家奏章后,在书房里静坐了半个时辰。

然后,将范维冯秩叫了来。这两人虽然官职不高,但是一直跟在林永裳身边忙活着盐课改制之画。盐课改制也是林永裳自继任淮扬总督以来最关注的事情。

难得范冯二人虽是从龙之臣,在淮扬却不曾有争功之举,与林永裳配合得当。林永裳虽清廉自守,但为人并不迂腐,对于收买人心也有相当的本事。故此,三人相处的还真不错。

“如今本官受人弹劾,需上折自辩,要时刻等着朝廷的命令。”林永裳泰然自若,颇有风度,“以后盐课之事就多赖二位了。”

范维怎敢轻受,忙道,“大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大人位居朝廷一品,多年来有功于朝廷社稷。陛下对大人亦多有信赖之处,定不会坐视大人为奸人冤枉。”

冯秩亦道,“是啊,这种无稽之谈,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林永裳摆一摆手,笑道,“既然是有备而来,此事,就不会太容易解决。或许需要我回帝都自辩。你们跟了我这么久,人品行事,我信的过。这大半年,盐课改制已经进行大半,再有几个月就可以完全改制成功。这是我们三人的心血,我让你们接手,一是为了事有不协,为日后做准备。二则,你们也不能白辛苦。”

“皇上放你们到淮扬,是想让你们立功,提拔栽培于你们。且此等功勋,不同于寻常,多年后,史书上必要记上一笔的。”辛苦这么久,踌躇满志到了淮扬,一番心血,此等功绩,林永裳说让便让,称得上丈夫气概。林永裳笑叹,“你们若一径推辞,有的是人想接手这热饽饽儿。此事,交给你们,既在情理,又合圣意。”

“何况,盐课改制已经开始,也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开而中断。”林永裳道,“若是有别人来捡咱们这现成的便宜,我还真不乐意。”

林永裳的话到这个地步,范维心里也有几分感叹道,“我等愿意为大人上本作保。”

“这倒不必。”林永裳笑的笃定,“我在官场十来年,多少风浪都经过来了,这点儿事儿还真不是个事儿。”林永裳心里非常清楚,范冯皆是明湛的人。这个时候,除非皇帝秘问范冯,否则若是范冯上本保他,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虽然林永裳说的轻松,范维并不全信。若果真无事,林永裳断不会这样痛快的将盐课之事交到他与冯秩的手里。

林永裳能到淮扬总督的位子,做人是没问题的。

他与范冯二人关系亲近,且范冯受帝王重视,若无意外,日后皆是帝王臂膀。

这个时候,自己手里的东西眼看就握不住了,与其让别人捡了便宜,不如他林永裳做了顺水人情。他日相见,若是侥幸,还能有几分香火之情。

徐盈玉简直是要焦头烂额了,她刚帮林永裳把药材买好,秘密的屯积起来,接着林永裳就被人参了。这还不是小事儿,虽然在徐盈玉看来赵青怡的奏章颇有些无稽之谈的意思,但是,若是真的呢?

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

这还不是什么贪污腐败的事儿,关乎出身来历。若真坐实了,林永裳是犯官之后,而且范家自犯了事儿被抄家,也没哪个皇上来赦范家。到现在,范家子孙还是奴籍呢。

这要万一林永裳倒台,头一个吃挂落的沈拙言,第二个就是徐盈玉了。

想一下手里的药材,徐盈玉真是愁死了。

徐盈玉也不避嫌了,连忙去找林永裳。

林永裳看起来心情不错,还在院子里弹琴呢,琴技也颇是不凡。徐盈玉远望去,林永裳长衣广袖,人物俊秀,怎么看都透着股子雅致。

这样一想,徐盈玉愈发觉得林永裳还真不像普通农家出身。

徐盈玉以前常听父亲念叨,说起朝中青年俊才,就常提到林永裳。此人寒门出身,却颇有才干,年纪轻轻已跃居高位。说起来,林永裳深得两朝帝王信任,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哪。

太上皇喜欢他,林永裳从普通的翰林到五品御史,升至左都御史,再迁理藩院尚书。接着新皇登基,一些老臣都没他幸运,直接外放一品总督,眼瞅着若是淮扬三年顺遂,怕林永裳未至不惑之年就要入阁了。

这种升迁之路,徐叁都羡慕的紧,何况别人。

乐山通禀后,请徐盈玉过去。

林永裳笑着请徐盈玉到屋里品茶,徐盈玉哪有喝茶的心哪,形势上呷一口,做做样子而已。见乐山退下了,室中再无他人,徐盈玉搁下茶盏,低声问,“是真的吗?”

“自然是无稽之谈。”林永裳笑岑岑地,让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爽朗之气。

徐盈玉却忽地心头一紧,黯然叹道,“我知道是真的。”当然,徐盈玉这样说,并没有什么证据。但是很奇怪,有的时候女人的直觉,会比任何证据更加接近事实的真相。

林永裳浅笑,面儿上不露分毫,低声提醒道,“徐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此事,说简单也简单,凡犯罪为奴者,身上皆有烙印,一验便知。”徐盈玉浅声叹道,“你位居一品,朝廷不会坐视你被冤枉,但是你这个位子,多少人盯着瞅着嫉妒着,恨不能你出事。这件事,又非同小可,关乎你立身之根本,朝廷不会不查的。”

林永裳露出无奈的神色,“徐大人,你这是由何而来啊?”那一脸的无辜,任你火眼金睛也瞧不出半分假来。

徐盈玉向来自信,也被林永裳这神态弄的有些自我怀疑起来。不过,此事关乎的并非林永裳一人,徐盈玉自有办法,她来之前早有心理准备,直接道,“你脱了衣裳给我看一下,让我安心。”

林永裳吓一跳,手里的茶盏险些掉地上,连忙将茶盏放在几上,摆手,“这怎么成?男未婚女未嫁的。”这女人疯了吧!这么说着,林永裳还小心翼翼的瞟了徐盈玉一眼,生怕徐盈玉再生出什么出人意表的招术来。

徐盈玉镇定道,“这也无妨,若你身上没有奴印,我看一眼,你也没什么损失。若是有,你早晚是个死,我也没什么损失。”

林永裳再也没见过徐盈玉这样的女人,愁的要命,“唉哟,我说徐大人,您可别跟我说笑了。若是叫徐相知道,我就完了。”这个时候若是得罪了徐叁,岂不是自嫌死的慢吗?

“现在不脱,日后朝廷来人验身,你要不要脱?”徐盈玉完全没有女人的羞怯,向林永裳。

这哪是女人哪!有这样说话儿的吗?林永裳气地,“我就是脱,也不能在女人面前脱。”

徐盈玉优雅起身,逼至林永裳跟前,淡淡道,“那就只能得罪林大人了!”

有句老话叫,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这句话当然不是简单的说秀才与兵之间的事儿,它还有一层含义就是,当斯文遇见暴力,往往是处于劣势的。虽然人类的文明再不断的进步,但是,在最关键时刻,起关键作用的往往不是人类引以自豪的文明,而是人类天性的暴行!

林永裳自认还算有几分本事,他也没料到自己会栽到一个女人的手里。

可是,也没人告诉他徐盈玉手上还有几分功夫啊。也不知徐盈玉怎么一拉一拽,接着一手刀劈到林永裳颈后。女人力道有限,这一下子没把林永裳劈晕,奈何徐盈玉效率高,她连劈三回,精准的落在同一个地方。林永裳连呼救都来不及,眼睛一翻就倒地上了。

整个动作不过在片刻之间完成,林永裳直接翻白眼儿了。后来,林永裳评论徐盈玉的那三招两式,也只够对付他这样的弱书生了。

林永裳一个大男人,即便平日里瞧着瘦削,份量也是有的。徐盈玉只能半扶半抱的将林永裳缓缓的放到地上,徐盈玉头一回干这样的事儿,大家闺秀出身,她觉得自己兴许是疯了,心脏在胸口呯呯直跳,恨不能从胸口跳出来,两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这个时候,徐盈玉不想再听林永裳那些伶牙俐齿,她得得到最准确的消息,才好早做准备!

其实奴印也不可能打在屁股上,一般就直接烙肩上。

极力的控制住颤抖的双手,扒开林永裳的衣裳,只见其左肩之上,一个狰狞的印迹跃入眼帘,徐盈玉的心突地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万更了,心肝儿们早睡~~

早些更,省得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