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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盖被一把撬开,里面腐臭闷浊的气体立刻从缝隙里喷涌而出。

郑浩把脸伸到棺材上方,趴在棺材边沿上,打开手电筒,投下一束亮光,兴致勃勃,像看着一道刚刚出炉的菜一般看着棺材里的尸体。

“真是稀有,这具尸体也发生同样的反应。”他兴奋地说,身后寂静,并没有如期待的那样得到回应,他回过头,看到那两个人已经退得利棺材远远的,用手帕紧紧地捂着嘴鼻,脸色很难看。

“你们没事吧?”郑浩担忧地问,把手里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巴,馒头硬邦邦的,他咬的很用力,整个房间里都是牙齿相互碰撞咀嚼的声响。

“没,没事。”年轻的村长呼吸困难地说,他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要么就是郑浩疯了,在这种场合里还能吃的下东西的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脑子有病。

村长林文彬很年轻,才三十出头,尽管读的书不多,却对处理村里的事务很有一套,长期处理各种文件,恶劣的办公条件让他戴上了厚厚的镜片。这一次如果不是那些警察实在是在令人失望,侦办了几个月不但没有得出结果还把村子闹得鸡飞狗跳,而且期间又死了几个人,他绝对不会听信朋友的话把这样一个……(该怎么形容呢?怪人还是不受世俗约束的奇人?)请来。

在林文彬看来,郑浩太年轻了,而且左眼看上去是瞎了,用一块黑色的眼罩遮住,让他看上去不像侦探,更像电视里的海盗。而且,郑浩轻浮的性格也让一本正经的林文彬感觉很不舒服。如果不是郑浩强词夺理坚持要看一遍所有尸体,他们早就在天黑之前下山了。

林文彬意味深长地朝身后的朋友看了一眼,朋友还回来的目光还是老样子,难受却十分坚定。林文彬苦笑了,世上杰出的人往往有一些古怪的毛病,他记得一个画葵花的画家就是个神经病,但是那些画现在都挂在世界知名的博物馆里展出呢。也许眼前这个津津有味吃着馒头开棺验尸的人也是如此吧!

所有的尸体都被暂时安置在半山腰的破庙的一间空房间里,从这里到村子要翻过一个山头。寺庙周围树木茂盛,月光下影影绰绰,山风吹动着破窗上残存的帷幕,整个房间里布满厚厚的灰尘,天花板上结满了蜘蛛网,几盏手电筒是唯一的光源。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大晚上还留这种地方。

“我确认一下。”郑浩问村长,“你说所有人命案都是三个月前开始的?”

“对……”村长有点受不了了,他身后的朋友早就受不了弥漫在房间里令人作呕的气味想要出去,但一想到破庙的各种命案就打消了念头,觉得还是几个人待在一起安全些。

郑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带头从房间里走出去,身后的两个人像得到了解脱,提着手电筒急忙离开这间令人后背发凉的屋子。

古寺幽幽,今晚月色凉爽,万里无云,虫鸣恬适,站在寺前的空地上,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只叫郑浩心旷神怡。他回过头,看到那两个大男人脸色发白,像是害怕什么东西随时会跑出来一样。

郑浩举目四望,虽说这寺庙破破烂烂,看上去没有什么人气,但也不是那么阴森恐怖,两个人竟然给吓成这样。不过这倒也不出乎郑浩意料,刚刚看那些尸体发生的反应都不是自然情况下能够产生的,见所未见,十分古怪,这座寺庙里有些非同凡响的蹊跷也就不足为奇,而且,刚刚在棺材板上发现的一些痕迹让他有些在意,不可掉以轻心,必须让这两个人先离开破庙。

此时林文彬和随行壮胆的朋友都已经是汗如雨下,看天色,再过一会儿就要午夜了,再不下山,恐怕凶多吉少,结果郑浩此时竟然要挟起林文彬来。

“林村长,要不现在你给我说说这庙的事?先前你好像有事没说完啊?”

林文彬一愣,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不该问的你别问,跟案子没关系。”

原来,先前上山的时候,林文彬把关于破庙死人的事情跟郑浩说了一遍。

三个月前在破庙后面的山涧里发现三具外乡人尸体,都死的很凄惨,本来以为是什么仇杀,也就没在意,报了案取了证,三具尸体后来又没人认领,村民就出资埋到老乱葬岗去了。谁也没想到,这只是开头,之后这样的事情一连串的发生,死时候的模样都一模一样的凄惨,公安局派了好几波人来,可都没有破案,案子就耽搁在那里,可隔三差五的又有人失踪,然后就死在了山沟沟里,死的又很大一部分是外乡人,没名没姓的,实在是糟心,弄的山下人心惶惶。这才没法子,把郑浩请来了。

郑浩当时一听就很奇怪,按理说既然山上死了人,来往的行人应该相互提醒注意,或者组织人搜山,这样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可村长只字未提。更奇怪的是,这里荒山野岭的,附近也没有其它的大村落,哪里来的这么多外乡人?还有,以现在的制度来说,警局对命案是非常重视的,必定会成立专案组,可以说是命案必破,没理由死了人却不对这片区域进行管制的。

先前郑浩一触及这几个问题,村长和朋友都默不说话,里面必定有鬼,现在碰到这么好的机会,郑浩怎么可以不利用一下套套林文彬?

林文彬万万没想到郑浩会用这招,眼看月亮就要到正头顶了,远处开始起雾,一阵狂风袭来,夹杂着枯叶直往脸上扑,吹的林文彬牙齿直打架。郑浩不怕死,林文彬可不希望有人因为自己死,一咬牙,就把先前不想说出来的话偷偷跟郑浩说了。

“其实也早就不是秘密的秘密了!”

林文彬作为安泰村的村长,光着腚的时候就山上山下跑,他告诉郑浩,本来乡村山野的,没什么监管,又地理位置特殊,成了一个模糊区域,前些年办件事情都被踢来踢去的。这倒也没什么,最麻烦的是,这附近有条商道!

这可不是普通的商道,这条路是给那些不干不净的人走的,运“私货”!

由于这里周边树林茂盛,公安一来,那些人就往山里钻,山里面藏着地洞和食物,待上十天半个月都没问题,公安一走就又钻出来。管的住?根本没法管。黑道火拼死人的事以前经常有,谁都不敢张扬,后来严打了,也消停了一段子,谁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了。走这条路的本来都是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经验老着呢,身份证啥的都是假的,查都没地方查,公安来了也就登记一下,档案在局里都堆到顶了。

“……你说那些走江湖的,说句不好听的,死了也就死了,跟我们没关系,可这次不一样了,连村民也遭殃呀!我问过几个经常走这条路的,他们也在调查这事,接连出事让行情涨了不少,几个带头大哥都发下话了,一定要把搞鬼的碎尸万段。这可把村民给害苦了,他们认为搞鬼的藏在村子里,把村子里里外外盘了三四遍,又天天派人暗地里监视,谁敢报警就谁就倒霉。你说这叫什么事嘛!山上出事,到头来苦的还是山下的村民……唉!

林文彬说不下去了,长期的多愁善感让他习惯性的耸起眉毛,额头上出现了沟壑般的皱纹,对他这个年龄来说也未免太深了一些。

郑浩听完后,回头望着这间破庙,忽然觉得破庙显得格外阴森凄凉起来。

“走,下山去吧!”郑浩说。

林文彬以为郑浩是被自己说的事情吓到了,终于答应下山了,看现在离午夜越来越近,也不多说,立马在前面带路。月光亮的跟路灯似的,三个人根本就用不着打手电筒,又是下坡路段,小跑着速度极快,由于天凉降下了露水,打湿了裤脚,脚踝凉飕飕的。

林文彬一路在前面带头,也不敢往身后看,只想着快点下山,随着时间的推移,刚刚还平静如湖面的夜空不知从哪里飘出了一朵黑云,笔直地朝着弯弯钩钩的月亮飞过去。林文彬心里一惊,即使身上没戴手表也知道快半夜了,不禁加快了脚步。

终于,林文彬刚刚一脚踏在山脚的水泥路上,一道蓝森森的闪电就在山顶上劈了下去,几滴凉凉的东西落在了林文彬的鼻尖上,他用手一抹,湿漉漉的,是水,却一股血腥味,冷到了心里,看看身后的山头,已经面目全非,浓雾笼罩,阴雨绵绵地铺下来,说来那雨下的也奇怪,只有那个有破庙的山头在下,中间好像隔了一条看不见的界限,界限这一头一滴水也没有,宛如一道从天而降的雨幕!

他长长的疏了一口气,回过头对两人说:“现在没事了。”

这时,他发现不对劲,身后只有一个人,郑浩不见了。

郑浩什么时候不见的,连林文彬的朋友也没有发现,可能是在他们只顾着往山下跑的时候郑浩就跑丢了,极有可能郑浩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说一起下来只是让他们两人不因为自己而耽误了下山的时间,趁他们赶路不注意的时候再偷偷“掉队”,留在山上。

林文彬一看立马就急了,这怎么行,把他一个人留在山上那不是让他去死吗?林文彬说着就要回去找。到底是林文彬的朋友对郑浩了解一些,他以前请郑浩办过事,对郑浩的脾气稍微知道一些,郑浩是那种喜欢用手指测水温的人,被烫到是肯定的,可是也能够第一时间得到比单纯数字更加贴切的信息。

朋友阻止林文彬,他说现在上山不是在帮助郑浩,恰恰相反,是累赘!你别看他那个样子,他……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跟一般人不大一样。

林文彬根本听不进去,他不能由着一个跟自己毫无关联还是来帮助自己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就在这时,又是一道闪电打下来,雷声惊天动地,把林文彬轰的脑袋发嗡,朋友显然也给吓傻了。

自从出事的这三个月来,林文彬没睡过一刻安稳觉,每次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些个被害死的村民出现在眼前,他们当中有几个还是在他的指示下上山来调查的,没想到当天在破庙里住了一晚上就遇害了,对此他一直深感愧疚,每次见到那些村民的家人他都远远地躲开,可是村子就那么大,又没有多余的钱请别人,即使有,他也不希望有人再丢了性命。

林文彬推开朋友,就要往山上走,刚刚进了雨里,旁边的草丛里什么东西嘶哑地叫了一声,紧接着,林文彬感觉自己后背被什么东西狠狠推了一下,重重摔在了泥地里,鼻血都撞出来了。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掉进了旁边的草丛里。再回过头,朋友正压在自己身上挣扎着爬起来,才短短的几秒钟,朋友的脑门上就多了三道伤口,血正从伤口里往脸上流,被腥臭的雨水弄花了。

草丛里某处嘶哑的叫声又拼命地响起来,林文彬这下慌了神了,刚才的勇气消失的无影无踪,两腿发软,嘴唇不停地发抖。朋友大喝一声,冲过来,抓起他的衣领,不由分说就往雨幕外面拉,林文彬这才反应过来,爬着往雨幕外面跑,泥地路滑,又摔了两下,把指甲磕翻了。但这时候也由不得那么多,身后怪叫声鬼影随行,他连滚带爬,听着那怪叫就碰到后脖子了,林文彬脚下一打滑,朝前滚了去,心里一惊,想这下要完了,谁知道赶巧了,这一摔刚好摔出了雨幕,那怪叫也戛然而止,困在了雨幕里。

林文彬急忙坐起来,看到眼前的雨幕后面一个黑影正上蹿下跳,又跳不出雨幕,气的直龇牙咧嘴。林文彬手撑着地往水泥路上退了几米,那怪物见抓不到他,转身退回雨里去了,眨眼不见了踪影。

林文彬看看朋友,也是惊魂未定,脸上血水模糊一片。

“刚刚,刚刚那是什么东西?”林文彬吞了吞口水,努力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朋友说刚才林文彬冲进雨幕后,他看到草丛里有一个黑影偷偷摸摸朝林文彬抓了过去,他一急冲进去把林文彬扑倒了,那黑影这才没有抓到,自己头上却被那东西生生地抠了几条肉,这要是抓在林文彬脖子上,那是非死即伤。

林文彬在山下生活了这么久,从来不知道山上有这种凶猛的吃肉动物,那动物似乎是午夜之后才有,只存在于雨幕里,刚刚情急看了几眼,雨水太大看不清楚,像是某种小猴子,手脚身子细得跟筷子似的,相当敏捷,是林文彬从来没见过的东西,被那东西缠上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林文彬肯定,那东西现在一定还在雨幕后面,正死死地朝这边盯着。

忽然,又是一道寒光,和先前的闪电不同,这道光是从山里面射出来的,蓝白色,刺透了雨幕,直上云霄,看方向,那光貌似是从破庙里射出来的。

林文彬还没见过这样一柱擎天的光,很显然不是普通的手电筒能够做到的,而郑浩身上带的能发光的东西只有手电筒,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发出如此壮丽的光芒,破庙里果然有不为人知的东西。

林文彬望向朋友,朋友也一头雾水,但是他没来由的相信,这道光柱是郑浩搞出来的。

几秒钟后,光柱消失了,一切又归于死寂,只剩下雨还在下。

“你说,”林文彬问,肩膀还在发抖,讽刺的是,这时候明明心里想着一定要上山,可双脚就是动不了了,“他能从般若寺里下来吧?”

朋友望着古怪的大雨,抹掉脸上的血水,过去扶起林文彬,说:“可以的!他可是郑浩,知道外面怎么给他起外号吗?”

林文彬站起来,他感觉雨幕外面也开始下雨了,得赶紧下山去,他心不在焉地问:“怎么称呼?”

朋友咧嘴一笑,翘起大拇指,自豪地说:“鬼才神探!”

“鬼才……是吗?”林文彬讥笑道,“可别真的成了鬼。”说完,两人灰溜溜地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