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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卷语】

“让我一次次回头的,不是那沟壑本身,也不是沟壑里的荆棘和毒物,而是照着沟壑的月亮和在沟壑里颠簸的月光。”

所以如果你不回头,又怎能看到一直在身后不断叫你的人呢。

回过头去,见鹿、见鲸、见你。

......

......

在那天早上Right离开金氏老宅之后,年老体衰的具美慧留在原处闭目枯坐了好一会儿,随后就独自一人步履蹒跚地来到了后院的香阁处。

家里的下人们并不知道那早小少爷回家后和老夫人都谈了些什么,但看到“金时海”面露不愉地离去,具美慧身上的气场又向外散发出一股灰暗,也就没人敢多嘴什么。

金氏的香阁就是恭放祖宗牌位的楼阁,整体是木制而成的,在金氏已故老会长的固执要求之下,大体上的装潢风格也都是按古时的标准来,很简约,没有一处会让人觉得很奢华,甚至一眼望上去,和华国农村旧有的古代建筑差不了多少。

不过在整个首迩,由于家族观念逐渐改变,祭祖方式随之淡化后,也没有多少家族还留有香阁牌位的存在,这些从某种方面上来说,也算是一个家族自我的底蕴。

金氏的香阁内是按照长幼尊卑来决定牌位的摆放次序,长东西幼,中间是天地牌位。

东边写着“东厨司命”,西边写着“西室祖先”,上面的文字自然是历史悠久的华文。

在天地牌位前,还摆着十分有年代气息的香炉,两边则是放着蜡烛台,只是多年以来,这些都是具美慧一个人打理的。

“我真的,做错了吗。”

具美慧平静地看着丈夫的牌位,又侧过头看向属于自己小儿子的那座,心中的茫然与灰寂只有她一个人清楚。

按理来说,她不应该产生这种脆弱的情绪,可这世界上有太多事是人们无法保证的了。

不管怎么说,她也还是一个女人,一个年老的妇人。

事到如今,在见过孙子的另一面之后,具美慧终于还是陷入了迷茫。

她知道的,像那个名为Right的孩子,在自己孙子的身体里、大脑中,还有很多很多。

从Right口中的话来判断,好像一切源头都与她息息相关,可具美慧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做错了。

她从不觉得自己对孙子有过任何亏欠,甚至,她一直默默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爱金时海的人。

从金时海出生之后,那时金氏已故老会长还未去世,所以大部分集团相关的事还不需要具美慧忙着处理,金圣柱想要让金时海试着追逐足球梦想,她也并没有反对。

对于一个正常的奶奶来说,儿子想要让孙子学习点兴趣爱好,这没什么好否定的。

而在幼年时期的金时海逐渐展露出天赋,金圣柱对他的要求也越来越高,具美慧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在她看来,身为金氏的孙子,多吃点苦并不是什么坏事。

小时候要是不吃点苦,长大后就会受到更大的挫折,这是金氏众人都认可的道理。

更何况,具美慧在心中对儿子金圣柱是有着愧疚的,所以自己的小孙子有了替父亲完成梦想的可能,她自然是很欣慰。

当然,当初的具美慧也并非什么都没做,每当金时海训练完,她都会亲自做上营养餐,抽出时间给金时海做康复按摩,为此,还特意去找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营养师学习如何制作丰富的膳食计划。

每个周末,具美慧也会带幼时的金时海去各个地方玩耍,她从来没有放下过奶奶这个身份最基础的义务。

在丈夫死后,具美慧又承起了整个dh金氏的担子,私人时间不断被抽干榨尽,可即使如此,她也还是想发设法地在补偿孙子的童年时光。

这么多年来,金时海从未在衣食住行上窘迫过,所享受的资源也是整个半岛最顶级的,这在具美慧眼中,已经是她能够做到最好的了。

一直到金圣柱因意外车祸去世,为了保护孙子,她也不惜直接将其送到国外,在接下来近十年当中,他们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对于一位只有这么一个孙子的奶奶来说,也已经是十分残忍的选择了。

但为什么,那个自称“Right”的孩子,会对她有着如此深的怨艾呢......

“老头子,如果你还在的话,可以给我一点提示吗?”

具美慧在说出这句话后,像是也被自己的举措给逗笑了,摇了摇头,又垂下眼帘看向自己满是褶皱的手。

寄望于一个死去的人来护佑自己,这是她很多年没有做过的事情了。

她一开始突然想要来香阁的理由也不是为了诉说自己心中的疑惑,不过是想找个地方喘口气、冷静冷静,而这里有着她的丈夫与儿子,无疑是家里最优的选择了。

具美慧偏过头去看向金圣柱的牌位,一瞬间,孙子金时海的面孔和当初金圣柱临走前留下的画面陡然就浮现于眼前,感慨之余,内心不同的愧疚又重合到了一起。

“圣柱啊,偶妈很抱歉,偶妈好像没能照顾好时海......”

其实,一直以来,具美慧都不清楚孙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患上了那个被改名为“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的病,整个金氏一族似乎在身体、大脑上都没有过遗传性疾病,她的儿子女儿、孙女外孙女们都好好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孙子就会如此。

“......您已故的那位小儿子,曾经没办法完成踢球的梦想、没办法继续成为职业球员的梦,不就是源自您的意思吗?”

忽然间,Right在具美慧面前说出过的一句话就在她的脑海中响起,具美慧眼神一凝,眸子里的几缕疑惑顿时被思绪的风吹散,接着便恢复了些清明。

她看着金圣柱的牌位轻声喃喃道:

“所以,那孩子是认为,你对时海过去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曾经阻挠了你成为足球运动员的原因吗......”

“那个叫做Right的孩子,他其实很厌恶足球,对吗?”

具美慧的问题注定无人可以回答,她也没想着有人能够给她回应。

只不过她不清楚的是,Right并非厌恶足球,而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恶心。

设身处地思考一番,即使是一个再热爱足球的人,生命中几乎所有时间都是在日复一日地重复着那些枯燥乏味的足球训练,也会想要逃离这样的生活。

可Right不能,他无法控制自己离开。

他的前半生根本没有任何自我掌控的能力,幼时的金时海清醒时,他便被迫陷入沉睡,什么也感受不到,当身体与大脑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再次被迫苏醒,紧接着便是不间断的训练,训练一结束,闭上眼还是沉睡,而下一次睁开眼,依旧是循环反复。

如果普通人每一天拥有的时间是二十四小时,那么Right就只有那短短用来训练的几个小时,其他的时间,不属于他,也不宠幸于他。

可悲的是,那样的生活就像一段被剪辑过的画面,只有复制粘贴,而剪辑师正是他名义上的“父亲”。

金圣柱。

至于促使这一切的人,不止是Right这么觉得,其实事实也就是如此。

正是金时海的奶奶,具美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