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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大明枭相 > 第198章 日月明,山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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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可远磕了个头:“请皇上恕罪。”

嘉靖依旧冷笑:“恕罪?恕李妃,还是恕你的罪?”

于可远:“回皇上,请皇上恕臣之罪,臣不能陈述实情。”

嘉靖:“说得好,有些话咽在肚子里,死也不能说。”

于可远碰了个头,“是。”

嘉靖望着被他扔进火盆,烧成灰的奏疏,“还有什么不能和朕讲的事情,在瞒着朕吗?”

于可远抬起了头,“皇上圣明,有一事不得不向皇上呈奏。”

嘉靖阴阴地盯着他:“是和高拱有关,还是和海瑞有关?”

“与高阁老和海瑞都有关,与户部、内阁和司礼监也有关。”于可远明白这时候任何企图支吾,都会激起嘉靖帝的猜忌和愤怒,答话时相当干脆利落。

嘉靖:“将你心里想说的,还有不愿同朕说的,都说给朕听吧。”

“是。”

于可远无需分辨,也不能分辨,从怀里掏出一份奏疏,翻开了封面。

嘉靖见他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模样,立刻喝止道:“说纲目!”

于可远:“是。这份密函是福远织坊于七日前从山东递来的,详细记录了近一个月来山东织坊第一批棉布的情况,臣妹公忠体国,第一次便上缴国库上等棉布三万匹,中等棉布三万匹,如今已经装船,正在送京的路上。”

再能演,嘉靖帝这时的脸上也露出少许欣慰之情,一直冷冷的目光也闪过一道赞许的光。

这便是他不想处置陈妃和李妃娘家兄弟的原因。这些人固然贪,却知道谁在为他们遮风挡雨,知道适可而止。能为朝廷办事,能为自己办事,就算贪了一些,也是无关紧要的。

但欣慰满意的目光也就是一瞬间,很快便被更为严厉狠辣的眼神取代。

“七日前的密函这么快就送抵京师,一些棉布上缴国库,值得加急吗?”

于可远:“启奏皇上。有山东官员欲弹劾陈娘娘胞弟贪赃枉法一事,更牵涉户部十余名官员,以及宫中六位大太监。如今户部正为前线战事、百官俸禄忙得焦头烂额,这时若捅出皇亲国戚贪墨案,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臣知晓此事后倍感惶恐,臣妹更知朝事最是要紧,在山东时便告诫那边的负责人,若有风吹草动,便加急递信京师,因而才有七日送抵京师。国库大事,为解君忧,这样的消息理应尽快呈奏皇上。”

嘉靖沉默了一会,点点头,“你若真这样想,朕也只好相信。你以为,弹劾陈娘娘胞妹的那些官员,都有谁?”

于可远:“臣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敢说?”

于可远:“臣不敢说。”

“朕要你说!”

于可远碰了个头,“是。回皇上,是臣借助当初在山东的人脉,他们为偿还臣的人情,不得不弹劾陈娘娘的胞妹。”

嘉靖动了一下容,静默在那里。

黄锦这会正在神坛前烧香,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怔愣了一下,扭头望向于可远。

嘉靖望着于可远,轻笑了出来,慢慢转望向黄锦,“怎么?惊得不知该干什么了?还是想为他求情?”

黄锦连忙跪倒:“奴才不敢,请主子恕罪。”

“你没有罪,朕如何恕之?”嘉靖又默然了一会,“黄锦,朕知道你和高拱关系走得近,但有些事,就不是你能过问的。比如这件事,于可远为什么要拉动山东那帮官员弹劾陈妃的胞弟,你知道吗?”qqxsnew

黄锦:“奴才不知。”

“不知道就要为他求情,你这是好心办了错事。”

嘉靖缓缓从八卦台上站起,严肃的面孔中少有地露出几丝欣慰,“他不仅无罪,反而有功!他啊,这是在为朕分担压力呢!李妃也有功,这件事若没有李妃,光靠他一个,也做不成。”

心里翻腾了好一阵子,黄锦还是没明白怎么回事。

嘉靖又慢慢望向于可远,“于可远,你起来吧。”

“是。”于可远站起来。

“你想要什么赏赐?”

“臣没有做错事惹皇上不高兴,已经是万幸,不敢讨赏。”

嘉靖:“朕说赏你,便赏你。说!”

于可远提着一颗心,再次跪下:“臣恳请皇上为臣妹赐婚!”

“哦?”

嘉靖饶有兴趣地望向于可远,“以你如今的身份和地位,什么样的人,不能为你妹妹求来?还需要朕赐婚?”

“俞大猷俞将军之子俞咨皋。”

嘉靖嘴角一抽,“不行。”

于可远捏着一把汗,继续道:“臣妹与俞咨皋情投意合,奈何一人在商,一人在军,苦受世俗羁绊,恳请皇上赐婚!”

嘉靖又默然了。

黄锦踌躇了一会,看样子似乎要为于可远说情。

嘉靖瞪了过去,黄锦也默然了。

“这事不行,你换一个吧。”

于可远心里轻叹一声,他知道大概率不行,但看到妹妹和俞咨皋那样痛苦,即便有得罪嘉靖帝的风险,他也还是问了。

但不行就是不行。

正如当初高邦媛分析给阿福那样,嘉靖帝不会赐婚。因为一旦由嘉靖帝赐婚,福远织坊这个由司礼监、兵部共同出资的织坊,在外人看来,就会成为嘉靖帝收敛私财的利器。倘若真是这样,嘉靖帝也就认了,但他并没有,钱还是会进入国库,并不是他自己的。

赔了名声,还不能赚到钱,完全亏本的买卖,嘉靖帝不干。

同理,裕王也不会干。

“也罢,你既然说不出什么,朕便封你为通议大夫,协理詹士府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负责纂修先朝实录记注起居管理,每日去裕王府为世子讲读,份例待遇按张居正的差一筹。”

于可远跪地谢恩。

通议大夫,文散官名,无实权。隋朝初设。唐朝为文官第七阶,正四品下。到了宋元时期用来取代给事中,被定为文官第十阶。到了明朝,正三品官员都会先授予嘉议大夫,再授予通议大夫。

而授予通议大夫,便是为了后面授予于可远为詹士府詹事以及翰林院侍讲学士做铺垫。否则以他的履历,不可能一步登天。

当然,这些只是官职和地位上的变化,无论是詹事府詹事还是侍讲学士,都是无实权官职,而纂修先朝实录这个活,也丝毫没有油水,属于那种高不成低不就,但极难犯错的差使。

重点是每日到裕王府为世子讲读,这属于官方认定了于可远为世子老师。只是在待遇上,比张居正稍差一些,毕竟张居正履历和资质更高,进裕王府也更早一些。

“臣斗胆请问,关于山东一事……”

“这件事,你就不必再掺和了。”嘉靖摆摆手道,“这是裕王府的事,就让裕王自己去处置。”

“是。”

“陈洪。”

“奴才在。”

嘉靖:“你去裕王府走一趟,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裕王,还有这句话。”

嘉靖指了指朱笔。

黄锦连忙走到御案前,将一张空白的纸放到托盘上,捧起托盘,又拿了朱笔来到八卦台前,将托盘呈给嘉靖,再将朱笔递了过来。

嘉靖朱笔一挥,在纸上重重地勾抹。

“日月明,山河静。”

什么意思?

黄锦是没明白。

于可远也看不到。

黄锦带着这张御批过的纸,和于可远离开了玉熙宫。

他们一个要出宫回家,一个要赶去裕王府,一路相伴,一路沉默。

临到宫门口时,黄锦没憋住,问道:“于大人,咱家不明白。”

于可远心里偷笑,就知道这家伙按捺不住,问道:“公公不明白什么事?”

“明明无事发生,你在山东这样一搞,把陈娘娘的家人得罪了,让朝廷再起风波,主子为何不罚你,反而要赏你?”

“公公,皇上以何名义赏我?”于可远问。

“主子这倒没说……我竟也忘了问。”黄锦摸了摸头。

“旨意已经下达,却没说清楚原因,难的便是吏部官员,吏部尚书最近频频变化,一年已有三任,分别是徐阁老,高阁老和新任的郭朴郭大人,公公以为,郭大人会以何缘由为我升迁?”

于可远这番问题,将黄锦问得一头雾水,有些着急道:“你就别和咱家卖关子了,快说!”

“六部九卿的堂官中,郭大人的资历相当老,入朝为官的时间并不比徐阁老和高阁老短,他一向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无论在倒严上,还是万寿宫修葺一事,他既为皇上考虑,也为百官和百姓考虑,能做到刚正不阿。因而这件事交给郭大人,由他做,无论徐阁老和高阁老,都不会挑出错来。”

“但到底没有缘由,山东的事不可能拿到明面上来说。”黄锦还是不明白。

“所以封赏先到但不亮,功劳后来而简得。”

黄锦眼睛一亮,“你是说,郭大人会给你安排一个唾手可得的功绩?”

“大抵便是如此了。这样一来,封官加爵便顺理成章。”

黄锦点点头,“这倒是郭大人的作风。但你还是没有说清楚,皇上为何赏你。”

“公公,百官今日为何要闯禁门进谏?”

“为了宛平县,但也不全然是为了宛平县。”

“说到底,是国库空虚,如今户部被推到风口浪尖,而矛盾便是为皇上修葺万寿宫。户部迟迟做不出决定,就是因为百官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事上。怎么办呢?转移矛盾,找个……”

于可远后面要说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黄锦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找个替罪羊。陈娘娘是裕王的人,而裕王又是嘉靖帝的儿子。若陈娘娘的胞弟能站出来将这些事情都抗下,既能解了户部的围,牺牲一些宫里太监和户部官员,也能顺理成章地让百官将矛头从万寿宫上移开,很多事都能做下去。

说到底,百官不是非要跟皇帝过不去,他们只是想要一个交代,一个能安抚人心的交代。而皇亲国戚贪污枉法,对皇帝的名声影响最小,收益却最大。

当内部矛盾难以调和时,激发外部矛盾,往往能起到制胜效果。

于可远笃定嘉靖帝会这样做,所以在知道李王妃计划后,不仅不加阻拦,反而着手主动筹算此事,豪赌一把。

结果也正如于可远预料的一般。

朝廷需要福远织坊赚钱,嘉靖帝又顾念世子不能严惩李王妃一家,还可借着陈娘娘胞弟推进万寿宫一事,暂时转移了朝廷的主要矛盾,除了受难的陈娘娘,其他人都皆大欢喜。

当然,裕王爷也要受些批评指责,但这都是无关大雅的小事了。

“咱家明白了。”

黄锦瞪着眼睛,谨慎地说道:“海瑞要奏报的,也是这件事吧?若由海瑞奏报,将事情直接扯到裕王身上,再往司礼监和户部身上泼脏水,不止不能平息此事,连着宛平县死人,恐怕真要出大事呢!”

难怪嘉靖帝会当着海瑞的面,把奏疏烧掉。

但包括于可远,也包括黄锦在内,他们无法领会嘉靖帝为何仍要饶恕海瑞,甚至放权给他,让他查清真想。

更令人不解的是,明明已经交代海瑞彻查,又给黄锦一封纸带去裕王府,让裕王自己处理此事……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还是说……让海瑞调查只是面子工程,真正能影响事情结果的,还是裕王……或者说是这张纸?

黄锦想着纸上的六个字,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而对此事心存疑惑的于可远,也因为没看到那六个字,暂时猜不到答案。

但他可以笃定的是,事情绝对不会朝着嘉靖帝预想的那般结束。或者说,一切才刚刚开始,从嘉靖帝烧掉海瑞奏疏的那一刻起,大明朝的天就要变了。

海瑞这柄利剑,必将以刺破天为开始,也将以刺破天为结束。

……

裕王府。

裕王单独接见了黄锦,也从黄锦手中看到了那一页纸。

日月明,山河静。

因为吏部那边现在还没收到嘉靖的旨意,关于于可远即将升迁一事,黄锦只字未提。裕王询问嘉靖对于可远的处置,黄锦也只是回道:“主子天人之思,怎是我这个做奴才能够揣测的。”

更给裕王增添了几分疑虑和忧愁。

他苦思一个时辰,也没有想出个头绪。但他不愿意向李妃请教,从他知道李妃算计陈妃,甚至暗中插手朝政开始,一种无形的隔阂便从他与李妃之间产生了。

思来想去,他只好深夜喊来徐阶、高拱和张居正。

徐阶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这才明白过来,嘉靖一竿子扫下来,竟不惜伤到自己儿媳妇身上,也要住进万寿宫,立时变了颜色,沉默在那里。

“忝列首辅,我如何不想为君父分忧。”徐阶此时的语调已经分外悲切,“刚刚陈洪下令毒打百官,皇上不闻不问,显然是默许了。现在又欲以陈娘娘胞弟转移朝廷矛盾,不顾前方战事,不顾百官俸禄,甚至不顾宛平县灾民,一意孤行,只为乔迁万寿宫。我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大明的栽培啊!”

话说完,徐阶已然嚎啕大哭。

高拱并不知于可远和李王妃的这些谋划,本是性情中人出的他,先是震惊,接着泪水便停不住地往下流。

张居正并未表达态度,他心底其实是赞许的,但看到徐阶和高拱如此,也只能在旁边掏出手绢假装挤挤眼泪。

“可事情总要看个明白。”裕王也抹了抹眼泪,“父皇的意思都在这张纸上,我思来想去,实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好深夜请三位师父入府一叙。”

徐阶高拱和张居正这才望向那张纸条。

裕王又问:“如何解释?”

徐阶和高拱纷纷收回目光,眼中已然有了深意,却都没有说话。

张居正眉头一挑,眼底似有一丝担忧转瞬即逝,对裕王:“王爷,倘若没有这张纸条,您知道此事,打算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