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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首辩道士大败,姓海号刚峰

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秋晨——如此晴朗,使你几乎不敢相信大明的夏季的那几个月份已经刚刚过去。

小院篱笆,田野,树木,山和原野,呈现出它们本不该在这个季节呈现的绿色。落叶都被早晨忙碌的仆人们打扫干净了,没有些微的黄色点缀在夏季的色泽之间,告诉你这是万物凋零的季节。

天上明净无云,太阳照得明亮而温暖,鸟的歌声和万千只昆虫的莺莺声,充满在空中。

稷山学院大讲堂所在的院子里挤满了一切颜色丰富又美丽的花,在浓露之中闪耀着,像是铺满了灿烂珍宝的花床。

而在花床簇拥之间,一架架陈列的藏书被整齐地摆放着。

花床和藏书中央,便是此次会讲的场地。

这是一个占地方圆近五百米的巨型草坪,在草坪靠中央的位置,已然摆放了数十张桌案,后面则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些许桌案。

前面的桌案是为证人和裁判准备的,也是场中最为尊贵的那群人。

后面的桌案是为前来参加会讲的文学泰斗、各国使节以及达官显贵准备的。

首辩就要开始了。

先入场的是裁判和证人,座位安排显得至关重要。

从古至今,中国的座位排次有四种讲究。面向门口为尊,背向门口为卑。坐北朝南为尊,坐南朝北为卑。坐在中间为尊,坐在两边为卑。坐着为尊,站着为卑。

因而,坐北朝南的那个座位尤为敏感。

四宗的主事人率先进场,依次坐在东侧的四个座位上,他们将同时担任东道主以及此次会讲的证人和裁判。

王正宪赫然在列。

而在王正宪的身后,站着汤显祖和于可远。朱彦并不在其中。

接着是各路名家。

譬如那摩退位国师,吐蕃人巴斯巴退位国师,朝鲜国二王子,大和着名僧人山上纯等。

因有国别,应凸显大明正统与天朝上国,这些使节团皆被安排在坐南朝北的“卑”位。

东和南都被安排完。

接着便是西方的座位。

赵贞吉、高拱、张居正、石迁和陆经等人赫然在列,还有许多严党官员,严世蕃也在其中。

此时,高拱看到簇拥在严世蕃身边的人那番气派,立刻叫住了前面领路的那位先生,对他:“这里坐着的是什么人?”说着,把张居正等人也拦住了。

那带路的先生大概已经摸清了今天这个辩讲的路数,因此看见严世蕃等人如此大张旗鼓、器宇轩昂地进场,丝毫没将高拱等人放在眼里,便明白高拱不满的是什么,满脸愧疚道:“阁老大人,您担当,有那头那位,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他指的是还未落座的岐惠王。

高拱也不言语,快步走向了西方最中央的那个座位,并向张居正等人使了个眼色,分别将左右比较关键的位子占住,然后也不看严世蕃他们,仰着头闭着眼,坐在那养神了。

严世蕃眼中闪过一道极厌恶的神色,立刻又忍住了,领着一帮人到高拱面前行礼:“见过高大人,多日不见,高大人风采更甚以往啊!”

“谁在说话?”高拱没有睁眼,声音里满是不屑。

赵贞吉笑着答道:“我原还有些好奇,世蕃兄怎么会在这里?正想向阁老询问,莫非朝廷已有拟招,撤销了对严世蕃的流放?他竟会出现在这里?”

“哦?”

高拱缓缓睁开眼,质询着对严世蕃:“竟是你在这里?你为何在这里?”

严世蕃冷笑了一声,“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高大人何必如此?”

高拱也冷笑了一声,“我可没有通倭,没有被皇上流放,更不敢在被流放的情况下逆上窜访。”

“高大人如今的处境,和我当初何其相似?深陷局中不能超拔,我说一句‘五十步笑百步’又有什么错?就说这次辩讲,皇上出了‘老子化胡’这个辩题,意义还不明显吗?眼看着高大人就要步严某的后尘,严某不得不提醒大人一声,早些准备退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高拱两眼虚望着远处的岐惠王:“你说的退路是他?”

然后又望向南侧的那群人,“还是说蒙古人,朝鲜人,大和人?”

严世蕃咬着牙,沉默了一会,“高大人仍是慧眼如炬,严某佩服。”

“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既然站在这里,真刀实枪干上一场,你严世蕃能不能活着回江西,这些时日就能见分晓了。”高拱重新阖上了双眼。

严世蕃准备好的措辞完全落在空处,满腔怒火和痛恨无处发泄,这时便望向王正宪身后的于可远,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好!”

然后跺步走向更左侧的位子坐下了。

……

这时,在一群锦衣卫、翠云和碧萝的簇拥下,李王妃抱着世子缓缓走到北侧。

她走到岐惠王和老和尚身前,这个身位其实已经不足以让她插入,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走到两人中间。

见到这一幕,岐惠王眉头一拧,没有挪步。

反倒是老和尚,朝着一旁挪了挪,留给老和尚足够的身位。

“裕王侧妃李氏携世子朱翊钧,见过两位王爷。”

李氏先朝着老和尚款款行了一礼。

老和尚这时不再行出家人的礼,而是回了皇家的礼节,“见过王妃。”

李氏接着朝岐惠王行了一礼。

“朱佑榰,你还是这样让人看不起啊!”岐惠王朱佑棆先是朝着老和尚嘲讽了一番,才万分懈怠地朝着李王妃拱拱手。

李王妃并不介意,淡淡笑着:“两位王爷,一个从出尘的桃源出山,一个从清净的王府而来,四宗会讲因两位王爷的到来,倒是比往年热闹几分。我和世子出王府时,父皇曾亲自嘱托,要孝敬长辈,关爱后辈,两位王爷皆是我的长辈,这靠北的主座该由两位王爷坐,寿定王,您资历更老,还是您上位吧?”

她将皮球踢给老和尚,是知道老和尚无论如何都不会坐,而且还会主动请她上坐。

果然,听到这话时,岐惠王脸已经黑如煤炭。

老和尚道:“江山正统在裕王和景王,我们不过是外地藩王,怎敢与娘娘相比?请娘娘和世子上坐,我和佑棆左右相伴已是万幸。”

说完,便做出拱手相请的姿势。

“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想到那么多,多亏王爷您提醒。”

李王妃施施然走向正中的位子,全程都没有搭理岐惠王。

岐惠王恶狠狠地瞪着老和尚。

老和尚却云淡风轻地看着他,笑道:“棆弟,上坐?”

言下之意,是将靠左的位子给他。

岐惠王拂袖而走,坐在左边的位子。

辩讲开始了。

首先踏向讲台最中央的,是北京奉福寺长老德亨,他站定后,便望向另一侧道士打扮的那群人。

大都天长官道录樊志应缓缓走出。

两人平拜了一下。

“辩胜的可能有多少?”王正宪转身问向于可远。

“如果是奔着辩胜去的,王妃虽然请了那么多道士来,赢的概率应该是零……这本就是必败之局。”于可远闷着头说话了,“辩平倒是有些机会……”

说到这里,于可远好奇地望向德亨长老,想看他怎么辩。

汤显祖在旁轻叹一声,“可远兄讲的不错,阁老,这‘老子化胡’说到底还是‘夷夏之辨’的延伸,自佛教初传汉地就已开始,道教能辩胜的场次,皆是裁判和证人偏向,或掌权者有意灭佛而起。若真的公平公正,‘老子化胡’一说站不住脚跟。”

汉代佛教初传中国,其势力弱小,尚不能和儒道相抗衡,因而借助儒道的势力发展自己。

这一时期,三教“夷夏之辨”开始萌芽,体现在东汉末年牟子所着的《理惑论》里,在梳理时人对佛教的困惑和误解中,牟子提出儒生用“夷夏”问题来发难佛教。

三国魏晋时期,三教的“夷夏之辩”进行得如火如荼,这一时期便开始围绕“老子化胡”和“沙门瘫服”两个问题。这期间佛教不再逆来顺受,而是奋起反击。

三教关系虽然紧张,但由于佛教教义严谨,且佛教徒策略得当,佛教基本掌握主动权。

到了南北朝,三教夷夏之争达到高潮,也呈现出南北截然不同的诧异。

南朝围绕“夷夏论”和“三破伦”的辩难,是理论和思辨的争论。

而北朝由皇权主导,将夷夏之争赤裸裸发展为灭佛行为,佛教遭受毁灭性打击。

嘉靖不可能“灭佛”,因而‘老子化胡’错漏百出,道教便没有辩胜的基础。

“不能辩胜,辩平倒也可以接受,只是这些道士平日里便中饱私囊,靠着皇上的体恤和宠爱肆意非为,真能辩出个子丑寅卯来吗?”稷下学院院长高奉云望向那群道士的目光充满鄙夷。

当然,他同样有些看不惯佛教徒。

他是坚定的心学追随者,是儒家大儒。

王正宪语重心长地对于可远道:“可远,你要准备好,这关乎皇上的颜面,也关乎大局。”

“是。”

于可远微眯着眼,其实,关于这场辩讲,他心中早有腹稿。

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不能被佛教徒牵着鼻子走。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就算这道士辩败,我们从中也可汲取教训,你们若是有提议,在这里,便畅所欲言吧。”王正宪又道。

众人齐声应是。

四宗的那些得意门生,此时望向于可远的眼神已然有些不同。

必输的辩论,凭什么到了他嘴里,就能辩平呢?他果真如传闻中的那么厉害?

一丝质疑,一丝攀比之心,渐渐升起。

……

德亨长老和道录樊志应行过礼后,德亨长老问:“历朝历代,三教之辩都有对赌。这次倘若赌输了,有什么惩罚?”

樊志应显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也知道这次辩讲不好赢,不敢明着回答。

那德亨长老却恨急了道教多年对他们的剥削压迫,直言道“若按照以往的惯例,输掉的砍头谢罪。”

樊志应浑身一抖。

“我看行!”岐惠王冷笑一声,“谁技不如人,却敢大言不惭地欺骗世人,就该这个下场!”

李王妃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中秋将近,万家团圆之时,何必见血?何况四宗会讲本就是辩机思源的盛会,不该有对赌这种事。”

“倘若没有对赌,他们敷衍了事,岂不是浪费了王妃的一片苦心?还是有对赌的好!”岐惠王不肯让步。

李王妃沉吟了一会,然后转向了石迁:“石公公,您觉得呢?”

石迁身上必定带着嘉靖的意思!

捉摸不定的时候,问他准没有错。嘉靖可以坑害任何人,唯独不能坑害自己的儿媳妇和唯一的孙子吧!

果然,石迁笑道:“对赌是古有的事,但生死之赌过于严重,依我看,如果佛教输掉,就让僧人蓄发带帽。如果道士输掉,就剃头当和尚,这样如何?”

这比杀人还要难受!

岐惠王大笑两声,“好!公公这个主意好!”

石迁又道:“但要提的一点,对赌输赢是以最终辩论结果来看。若非僧人或道士,即便辩输了,也无需蓄发或剃头。”

李王妃和岐惠王都没有反驳。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德亨和樊志应身上。

德亨选择进攻,问道:“《化胡经》真的是老子所说?”

樊志应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答道:“是。”

看到这一幕,于可远轻轻叹了一声,道:“不必再看,输了。”

王正宪皱眉道:“这么快?”

“是的。”

这些先生和学子似乎不相信于可远的判断,继续往向讲台。

果然,德亨长老开始设疑:“倘若是老子说的,那么和尚剃发受戒的规矩也应该是老子定的,你也应该知道这些步骤,不妨讲一讲。”

樊志应迟疑了很久。

道判魏志阳出来道:“剃发是你们的屁事,老子不管!”

提点霍志融也道:“什么狗屁问题,难道你爹生了你,还要教你怎么行房不成?”

高拱眉头一拧,“真是惯的,这群道士本事没有多少,插科打诨没少学。”

张居正幽幽道:“皇上圣明啊!”

赵贞吉冷笑:“这样的道士,就算被砍头也不为过!”

其实,天下臣民苦道士良久,皆因嘉靖炼道修玄,浪费了太多国帑,但没人敢明说,或者说,明说过的人要么被弹劾,要么被打压。

恨屋及乌,不敢向嘉靖发泄的不满,便统统发泄在这群欺世盗名的道士身上。

德亨长老继续反驳:“受戒这种小事你们都不知道,《老子化胡经》明显就是假的。”

那群道士依旧拿站不住脚的言论反驳。

德亨长老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问道:“诸位觉得佛是什么?”

真定府神霄宫的讲师赵志修道:“佛,无非是好人罢了!”

樊志应连忙反驳:“佛是觉悟的人。”

“觉悟了什么?”甘泉山长老本琏质问。

樊志应接着道:“觉添觉地觉阴觉阳觉仁觉议觉知觉信,无所不觉,这就是佛的真义。”

德亨长老满脸挂着笑:“你们这种对佛的定义,无非是拿对孔子的定义来套佛,可你们为什么不把孔子当作佛呢?”

说到这里,德亨长老还和稷下学院院长兼心学大儒高奉云开玩笑道:

“樊施主对佛的定义,是不是和儒家差不多?”

高奉云思索了一会,说是。

德亨长老立刻喝道:“你们道士不光偷佛经,还偷儒家的经典,诸位,你们要小心看好,不要让这欺世盗名之辈当面偷了。”qqxδnew

一群道士气得咬牙切齿,却想不出反驳的道理。

接下来是呈现证据的时候。

樊志应将《老子化胡经》和《史记》一同呈给了众人,作为老子是佛陀的证据。

在场众人就没有对《史记》印象不深刻的。

高拱问:“这是什么?”

樊志应道:“这是汉地有名的皇帝的书,集成起来作为古今凭证。”

这话显然惹恼了高拱,高拱随即问:“除了汉地之外,其他地方就不归天朝皇帝管了?史记中就没有记载了?”

樊志应战战兢兢地回答:“当然有。”

高拱继续问:“其他地方,我天朝上国皇帝的话是不是也管用?”

樊志应只好回答:“管用。”

高拱反问:“为什么汉代以后的皇帝,都没有记载老子化胡的事情呢?”

就在众道士沉默之时,冯保忍不住骂了一句:“这般驴马之人百事不晓!”

德亨大胜而归后,唯实讲主祖圭出场,他问:“老子留下的根本经叫什么?”

樊志应已经破败如死灰,只好旁人出场,代阳胜宁观讲主石永玉答:“自然是《道德经》。”

祖圭继续问:“《道德经》上有说化胡的事情吗?”

石永玉硬着头皮回答:“没有。”

“那么什么上有说?”

“汉地的《史记》中有说。”

祖圭立刻举出“西天的《史记》”,声音赫赫:“频娑婆罗王的记载,说佛是天上天下、十方世界都没有第二个,又怎么能是老子化的呢?”

这群道士显然没有做足功课,对于频娑婆罗的来头都不知道,不能反驳。

李王妃看着自己请来的道士竟然皆是无用之人,只能深深叹息,叫停了辩论,让人将这群道士统统赶到讲台外,让锦衣卫们看住他们。

冯保看出李王妃脸色难看,只能向高拱等人问道:“诸位大人,可有为道教辩机的人选?”

高拱点头,正要指向于可远的时候,最外围的学子之中,竟然走出一个布衣之人。

“我愿一辩!”

“你是何人?”高拱问道。

“姓海,号刚峰,海南琼山人,嘉靖二十八年举人,现任福建延平府南平县教谕。”

对别人而言,这人何止是不出奇,甚至令人不屑,区区举人竟然也敢参加这样的辩讲?

但对于可远来说,这声音宛如落地惊雷,将他震得神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