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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薇卡顶着上方海盗们的胡乱扫射,在这片海域巡弋片刻,没有找到二人的踪迹,只得扔下两个漂浮板,掉头向北驶去。

在她身后,几艘姗姗来迟的小舟,急速追了出去。

夜色之下,一层淡淡的雾气逐渐升起,让海面上的一切变得模糊。

四周喧哗片刻,又归于宁静。

漂浮的木板之下,琳娜纤细雪白的手腕伸出,牢牢抱住木板。

木板下方,布莱特闭着一口气,轻轻托扶着木板,身体完全置身于水面以下。

一道道细丝般的血线,在水中扩散。

塞薇卡的高调离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而布莱特和琳娜,则借助这夜色和大雾的掩护,沿着相反的方向,顺流而下。

......

皎洁的月色,洒在一片陌生的海域。

琳娜趴在木板之上,死死向上拉拽布莱特。身体冰凉、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布莱特,却执拗地托举着木板,向前飘去。

布莱特身上的伤势越来越重,一道道血色,缠绕在木板之后的水域,一条条鲨鱼盘踞在四周。

海面上,越来越多的鲨鱼鳍出现。琳娜心中焦急万分,一边呼唤着布莱特的名字,一边连续抛掷出一个个魔素结晶球。爆裂的各种魔素,一定程度上震慑到鲨鱼群。

她此时无比懊悔,为什么她不能释放出,独属于自己的魔法?明明拉克珊娜和其他许多人,都说过她极有魔法天赋。

一阵微风吹来,让木板微微偏离原来的航线。“木舟”之后,水流的轨迹逐渐靠向一侧。

琳娜抬头望去,只见左侧浓雾之中,出现了一座奇异的小岛。

琳娜一手抛掷魔素结晶球,一手快速划水,二人逐渐驶向小岛。

良久,木板戳到了浅湾处的沙滩。琳娜站起身,费尽九牛二五之力,才将布莱特的双手,从木板上挣脱。陷入昏迷的布莱特,似乎全凭着意志,强撑着一口气。

琳娜扯开布莱特衣领,检查他的伤势,却发现在他胸口,距离心脏不到几厘米处,金属弹片留下触目惊心的伤口。

琳娜心中惊骇,脸色煞白。强自鼓起勇气,她伸手扶起布莱特,将他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上,然后跌跌撞撞地渡过浅水区,走上沙滩。

“有人吗?这里有人受伤了,有人能救救我们吗?”空旷的岛屿上,琳娜悲切的呼喊声向外传开,只留下一声声寂寥的回音。

琳娜环视四周,脚步蹒跚地走向内岛。

四周的雾气逐渐稀薄,温度也越发阴冷。岛上一片残垣断壁,各种奇异的纹饰,点缀在建筑物的残骸上;各种不知名的花草上,燃着残火,空气中只有鲜血和烧焦的气味。

“有人吗?有人帮帮我们吗?”琳娜搀扶着布莱特,声音中隐隐带着哭腔。

熟视无睹地走过一地的残尸,琳娜似乎看不见,地上沾满血污的白色祭袍,径直走向岛屿中心。

这时,她看到中央的祭台处,一个盘腿坐在原地的美丽背影。那是一个雪白色长发的女子,身着一件素白色衣服,虽然看不到容貌,但是仅看背影,便觉气质出尘,宛如画中人。

似乎是听到琳娜的呼喊,女子慢慢转过头。

琳娜抬头看去,她忽然发现女人的身上,闪烁起一道炫目的强光,宛如星辰般耀眼的光线,让她的面目显得有些模糊。看着那轮廓曲线,琳娜只觉得很熟悉,又很陌生。

这如梦似幻的一幕,让琳娜只觉得很温暖,一道道轻柔的微风将她包裹。心中长久以来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似乎都被填满。

眼角不自觉间滑下一道泪,琳娜擦拭了朦胧湿润的眼角,再度睁开眼睛,眼前的女子身上的圣光逐渐柔和,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雪白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一袭白衣在青风中飘荡,女人尖尖的耳朵,昭示着她风之精灵的名号。

正是在祖安和比尔吉沃特海域,都曾经享有盛名的风暴之怒——迦娜。

一位古老的神灵!

琳娜看向那张精致的容颜,却发现几道苍老的皱纹,不可抑制地慢慢浮现。低头看去,迦娜的胸口,插着一把闪烁着幽绿色光芒的匕首。

女人看到琳娜的眼神,露出了一个微笑。有苦涩、悲伤、解脱,还有欣慰......

乘着微风,迦娜飘荡到琳娜面前,素手微抬,指向琳娜的额头。

一道纯白的光线,从迦娜食指间绽放。一愣神间,琳娜的眉心一个黑色的咒印浮现,然后瞬间化为一缕黑烟。

“孩子,你想起我了吗?”

琳娜眼中无数画面浮现,雪花般的记忆碎片于脑海中翻飞。她过往二十五年的记忆,重现在眼前。

作为大陆上,罕见的精灵种族,同时又是精灵中,很稀少的风之精灵一族,她从出生起,便生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岛。

除了少数虔诚的信徒,能够破格在一次海浪中,误入岛屿。其余凡人极难找到这座小岛。所以,她每日只能看到老师迦娜,和几位主祭。

她从小便表现出极强的魔法天赋,不仅仅天生的高魔体质,更重要的是她具备罕见的魔法的亲和力,所有魔法都能轻易为她调动,释放魔法如呼吸般自然。

老师迦娜说:她是自己执掌神权这几百年来,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候选者。

老师还说,总有一天,她会继承风暴之怒的名号。然后她不想,她只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机会终于来了。那天她偷偷跑到沙滩上游玩,正好看到几个穿着魔法袍的外人,闯入岛屿。他们穿着紫色法袍,袍子上画着一朵朵黑色玫瑰。天真烂漫、从没有见过外人的她,友善地和他们打招呼。对方也很高兴看到她,请她到船上做客。琳娜愉快地答应了。

噩梦开始了,她陷入长久的黑暗。他们将她囚禁起来,秘密带出岛屿。她辗转于各地,见过许多人,而她印象中最深刻的是一个皮肤苍白的女人。

对方惊讶于她天赋的出众,却没有像过去,收揽有才者那样处事。女人在她身上,施加了各种残酷的魔法,各种非人的虐待让她心灵饱受折磨,最终那个女人封锁了她的记忆。

宛如沉入了一潭浑浊的黑水,琳娜感到喘不过气。

迦娜看到她的反应,知道琳娜回忆起了一切,重复问道:

“孩子,想起来了吗?”

琳娜点点头,看到迦娜胸口的匕首,散发出幽绿色寒芒。

“您的伤......”

在琳娜记忆中,迦娜是极为强大的存在。她一怒,则水患滔天,四邻皆惧。

当然,迦娜通常对人类很友善,她经常帮助海上迷路的旅人,曾经在祖安一场严重的炼金爆炸中,迦娜用狂风驱散毒气,也因为消耗过大,陷入了长久的修养期。

“我可能活不了太久了,还好最后遇到你。”迦娜嘴角,浮起一道欣慰的笑意。

“他们是谁?”琳娜愤怒道,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衣角,指尖已经发白。

迦娜摇摇头,语气古井不波道:“是乐芙兰做的。当年劫持你的那件事,也是她的安排。这是一场阴谋,一场为了争夺权柄的卑鄙暗算。”

琳娜感到一股寒气袭上脖颈,手腕处却一片温热。低头看去,布莱特胸口的伤势越发严重,一潭血迹顺着他坚实的胸膛,滴落到琳娜手腕。

琳娜心中悲痛万分,过往的一幕幕出现在眼前。

当她在暗无天日的地狱深处,是这个男人让她重见光明。他总是最大限度地包容自己,原谅自己的喋喋不休的提问,原谅自己的任性和怯懦。那个男人从没要求过什么,还总是无私地帮助自己,找回自我,找回尘封的记忆。

她想起自己晚上缠着布莱特,给自己讲故事的温馨画面;她想起每次危险出现后,只要躲到那个温暖的肩膀后,便可以抵御一切。

甚至在昨晚最危险的时刻,他仍然没放弃自己。明明他可以逃,却选择在最后关头,挡下那一枪。

“他于我有恩,我不能这样害他。”琳娜心中道。转头看向自己敬重的老师,琳娜坚定道:

“老师,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请您救救他。”

迦娜此时面容愈发苍老,神力在一点点流逝。她身上的光点一点点黯淡。曾经青春永驻的容颜不再,已经从一个青葱少女,变为了一位年逾百岁的老人。

琳娜眼神中出现痛苦,她不愿面对眼前的一幕。更不愿相信,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两个人将同时离去。

“孩子,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这一世救了太多人。但是请原谅我的自私,我不会选择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用最后一丝力量,去救一个陌生的人。相比起来,有更重要的事......”

“不,求求您,老师。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失去他。”琳娜哀求道。

迦娜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声音苍老道:“孩子,你要明白,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失去的痛苦。不过,如果你想救他,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什么办法,我能接受!”琳娜快速道。

“别急着答应。办法就是,继承我的力量,成为新一代的风暴之灵迦娜,而从此开始,你将成为拥有堪比神灵的力量,医治你爱人的伤势,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过,代价嘛......”

“代价就是,数代迦娜的记忆和能力,将融入你的灵魂。你将抛弃所有人的情感,在执掌风暴之力期间,成为一个纯粹理性的公正之神,你也将斩断和他的牵挂,永远孤独地生活在神坛之上,成为众人顶礼膜拜的存在。这样,你能接受吗?”

琳娜罕见地出现一丝犹豫,面对那个曾经拯救了她的男人,她同样想要救下他的性命。可是拯救便意味着失去,甚至是诀别。

琳娜紧咬下唇,片刻后,她点了点头道:

“我答应。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和他告个别。”

迦娜颔首同意:“去吧,只有一分钟。”

琳娜将布莱特平放在地上,凑到对方身前,最后一次端详这张清秀年轻的脸庞。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布莱特嘴角,又浮现起那道熟悉的似笑非笑的微笑。

她想起曾经,两人之间的嬉笑怒骂,各种让人捧腹的打闹,想起她依偎在他的肩膀,即便整个世界的恶意袭来,她也不会害怕。

“如果能一直和你在一起,该多好呀。”琳娜轻轻叹息道。

轻声呼唤布莱特的名字,对方不出意外地没有苏醒。眼角不自觉留下一道泪,琳娜自语道:

“你这个傻瓜,为什么到最后,还是不懂......以后,你可能永远也见不到我了。答应我,不要忘记我。”

说罢,琳娜俯下身子,雪白的长发垂落胸脯,贴到布莱特肩膀。

身子一点点低下,琳娜似乎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然后猛然站起。她似乎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看着那张熟睡的脸庞,琳娜第一次感到脸部发烫。

最终,似乎是怕留下遗憾,琳娜再度弯下腰。

俏丽的绝世容颜,洒下几滴清泪,一双红唇轻轻吻在布莱特脸颊上。

转身快步跑开,琳娜宛如一只慌张的小鹿,她感到心脏跳得很快,飞扬的白色发丝上,尖尖的耳朵左右摆动。

最后看了几眼布莱特,琳娜不舍地转身,走到老师面前。

“我需要怎么做?”

“彻底地放松自己,然后拥抱这一切。”迦娜的声音似远似近,缥缈如风。

琳娜张开双臂,与面前的女人最后一次拥抱,眼中含着热泪,琳娜轻声道:

“老师,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圣洁的光芒瞬间点亮漆黑的夜色,宛如白昼般耀眼的魔能,灌注入琳娜体内。

而她天赋卓绝的身体,仿佛最好的容器,贪婪地吸收尽所有的魔能,竟然没有一丝丝外泄。

迦娜身上的光逐渐黯淡,身影也逐渐虚幻,终于化作了一道如烟般的清风,消散在天际。

生命的最后关头,琳娜听到她说了一句:

“从今往后,你将只有一个名字,那便是——迦娜!”

抬起头,新任迦娜,在老师最后消散的残影中,看到她的脸上,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

狂暴的风之威能萦绕在身边,迦娜身姿挺拔,肌若凝脂、明眸皓齿,漂浮在一道气旋上,宛如风之化身。几道青色的微风,于她身边缠绕,转瞬间,在她额头凝结成一座冰晶般绚丽的冠冕。

数代迦娜的记忆,出现在她的脑海。五官精致却又清新淡雅的绝美脸庞上,浮现出一抹痛苦。忍着丧失自我的痛楚,迦娜轻轻抬起玉手,一道藏青色的玄鸟飞出,钻入布莱特胸膛。

温热的青色风暴席卷了布莱特全身,将他身上的所有伤痕一一抹去。

迦娜转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故土,和这个熟悉的男人,乘着一道狂风而去,身后,无数的虚幻青鸟紧紧跟随着她的身影。

(ps:为了剧情连贯,今日两章合成一章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