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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秀才嚷嚷着要让叔父做主,嗓子都快喊哑了硬是没人搭理他,那两个捕快颤颤巍巍站在一边,缩着头跟鹌鹑似的,别说出头做主了,只恨不得今日压根就没走这一遭。

谁能想会在这儿碰到叶知府,别看叶知府年龄不大又是新来的,那手段可一点都不比经年的老大人差,松阳县是淮安下属的五县之一,换句话说叶大人就是他们家县令顶头上司的上司,知府面前哪里有他们说话的地儿。

况且赵秀才的性子如何他们心知肚明,五十多岁了才混上了个秀才的名头,素日里就仗着有个做县令的叔父在乡里没少横行霸道,这会儿跟着他来抓人原也不过想着对方横竖是个没有什么依靠的乡野村民,抓也就抓了,只当是卖个人情,没曾想碰到的居然还是个硬茬儿。

话说叶大人好好的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见到赖在叶宸身边无聊扳手指玩的漂亮小姑娘,再想方才那容色出众的娇美女掌柜并精致的男娃娃,两个捕快对视一眼,脸上都闪过一丝同样的怀疑。

莫不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闯的正好是叶大人养外室的地儿?

两人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这位新上任的叶知府名声颇佳,自个儿就是出身显贵,偏偏听说到现在了还未曾娶亲,也不近女色,就连自家大人往知府府邸送的美人儿也被一个不落的遣了回来不说还顺带遭了一顿训斥,却没想到这样的人物竟也会在外头养女人,就连儿子都这么大了......

叶宸自然不知道这两个捕快的想法,要是知道了只怕恨不得一人一脚给踹死算了,还养的外室,先不说他想不想,关键是也要有那胆呐,没见方才殷三儿将人家掌柜的抱起来就跑,那火急火燎的样子知道的是受了伤心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忙着去入洞房呢,叶宸默默在心中唾了两声,脸上表情愈发高深莫测,落在外人眼里就是要发怒的前兆。

叶溱溱托着下巴坐在叶宸旁边,听着赵秀才喊爹骂娘,大眼睛眨呀眨,突然扭头道,“阿爹,我三岁跟人打架都知道输了不能喊爹娘,怎么他这么大年纪了还抹眼泪喊叔父呢?好丢人。”小姑娘脸上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认真道,“要是我有这么个侄子,一定会打断他的狗腿。”

叶宸一噎,“......你什么时候跟人打架了?”

叶溱溱眨巴了一下眼睛,笑嘻嘻道,“从前隔壁的小胖子说我没娘,我气不过就直接揍啦,他好没用,明明比我大却打不过我,阿爹你没瞧见,哭的可惨啦。”

见小姑娘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叶宸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到嘴的要训斥的话又憋了回去,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认真叮嘱,“下回别自己动手,记得叫祁白帮你。”

眼见自家小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充当背景墙的祁白有些无语,大人,你这教育方式不对啊。

“叶大人。”容妤收拾好出来,直接无视了地上捆着的那些人,径直走到叶宸跟前,福了福身,“还请叶大人做主,这些歹人私闯民宅意图不轨,还伤了我家伙计英娘,要不是有好心人及时赶到见义勇为,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好心人开阳一个劲点头,挺了挺胸膛,“就是,还好我来的快,不然这帮家伙指不定怎么欺负人呢。”

叶宸看了看后头默默跟出来的殷玠,轻咳了一声,一脸正义道,“应当的,本官定会为容掌柜做主。”不说别的,就为了待会儿那餐饭,这公道都得给主持咯。

“叶大人?哪来的什么叶大人?”正挣扎的赵秀才一脸狐疑。

那其中一个捕快凑近了小声道,“这位是叶知府叶大人。”说罢在赵秀才没反应过来之前,竟“啪”地一声双膝一弯就跪在了叶宸面前,面露诚恳,“叶大人,是下官们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大人,只因赵秀才前来报官,说有人打了他,我两人才跟着来查探,实在是无意冲撞,还望大人见谅。”

那另一个捕快也飞快的跪在了旁边,低着头赶紧接上了话茬儿,“今日一查,并未发现有贼人,这都是误会,叶大人放心,今日所见我兄弟二人定不会往外吐露半分。”

“对,对,叶大人,下官们手上还有案子要办,您看若是无事可否让下官们先行离去?”那捕快赔笑,姿态低的不能再低。

“......”

两个捕快你一句我一句,将责任撇的干干净净,同时庆幸自己只跟着走了一遭啥都还没来得及干,至于赵秀才,话是他说的,人是他要抓的,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干系?

赵秀才目瞪口呆的看着方才还点头哈腰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帮他到底的两个捕快眼下说变脸就变脸,连挣扎都忘了,地上被捆得扎扎实实还指着这两个衙差做主的赵家家仆们也都愣了,什么叫都是误会?没揍人?都被揍成这样了还叫没揍人?这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说谎不打草稿啊!

在知道面前的是叶知府后,赵秀才再傻也知道这人不能惹,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捕快在得了准许后飞快的爬起来蹿的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还是官差呢,就算是见了长官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不是摆明了心虚不占理么,叶宸琢磨着这怕还真是蛇鼠一窝怂到一块儿去了,松阳县令他见过,挺白胖的一个老头儿,政绩未必有多少,民脂民膏倒是搜刮了不少,底下人风气也不怎么正,和那些老狐狸一路货色。

叶宸摇了摇扇子,也正了脸色,虽然没有穿官服,但一身气势已经摆了出来,咳了两声,一脸莫测的盯着下头有些不知所措的赵秀才,“赵秀才,你私闯民宅强占民女又该如何解释?”

赵秀才眼珠子一转,也知道这会儿没人帮自己了,当即以头抢地,哭喊道,“大人明鉴,小人冤枉啊,小人只是想寻回未过门的妻子英娘。”

“你胡说!”清凌凌的咬牙切齿的女声传来,循声望去,就见英娘朝这边来了。

方才赵秀才那一巴掌扇得不轻,英娘这会儿脸上还顶着一个巴掌印,素白的小脸上一个五指山看得还有些吓人,英娘恶狠狠的瞪了赵秀才一眼,“啪”地一声也跪在了叶宸跟前,“叶大人,民女有冤要诉。”

“哦,有何冤情?”叶宸认得这小姑娘是容妤身边常带着的丫头,好歹也有一顿烧烤的交情,和颜悦色问道。

“民女状告赵秀才强抢民女,强逼民女嫁他为妻,民女不从,他就将民女阿爹的名字从秋闱名单中剔除。”英娘口齿清晰,寥寥几句将事情经过表述的十分清楚。

“你胡说。”赵秀才冷哼了一声,“分明就是你自己答允的,你家都已经收了我送的聘礼,而且明明是你阿爹自己不合条件,如何就赖在我身上了?”聘礼是大张旗鼓送了的,至于名单,动个手脚再容易不错,不合条件也好,报漏了也罢,查起来没那么容易,赵秀才压根就不信这位叶知府会为了个白身秀才大动干戈。

“叶大人,赵某要状告裴氏父女,诓骗小人银财,还望叶知府做主。”赵秀才哭喊着朝叶宸道。

“你送的聘礼老早就给你送回去了,你赵家的东西我才不稀罕。”

“你说送回就送回了?有谁瞧见了?”

英娘到底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姑娘,哪里见过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小姑娘眼睛都气红了,到最后哆嗦着唇翻来覆去就只剩了那么一句你骗人。

叶宸皱了皱眉,折扇敲打手心。

容妤在一边看着也不禁皱眉,这就算是公堂对峙了,先不说别的,光看着两边反应英娘还真占不到上风,碰上这种无赖最是烦人,说又说不过,证据一时也没有,要是给不出个说法只怕今日还真就不能将他怎么着了。

正想着,突然就听一道有些虚弱却十分坚定的男声响起,“叶大人,草民有冤要诉,状告赵某秀才功名不实。”

“阿爹?”

裴秀才卧床几日精神已经好了不少,蹒跚着朝这边走来,冲英娘安抚的笑了笑,一撩衣袍,同样跪在了叶宸面前。

大庆对举子颇为优容,像裴秀才这种已经取得了功名的士子是可以见官不拜的,乍一跪下还把叶宸惊了一下。

裴秀才对赵秀才陡然变色的脸视而不见,一脸平静的从袖中掏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纸,双手呈了上去,“三年前秋闱,赵氏未参加考试,顶了同乡中举士子袁昭的名额,这是袁昭亲手所书的状纸,还望大人过目。”

裴秀才铿锵有力的话一出,在场诸人都惊了一下。

这才叫一击毙命正中红心,什么强抢民女划名字跟顶替别人功名比起来简直弱爆了。

容妤眨了下眼,小声道,“原来裴先生手里握了证据呢。”

殷玠看着她,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姓裴的,你休要胡说,这秀才功名分明就是我自己考的。”赵秀才这下才是真急了,“大人,你休要听他胡言。”

裴秀才脸色不变,不慌不忙道,“三年前秋闱那日,赵某在淮安城里的百花楼,并未进考场,要是大人不信可以去查,”说着又磕了一个头,声音中带了一丝悲痛,“三年前袁兄疑心功名被替,曾状告衙门要查宗卷,只是状纸一封封投下去却如同石沉大海,后来袁兄竟失足落水身亡,就连他平日里做的文章笔记也都被人一把火焚了,曾有人见到赵家家仆出入袁兄住处,袁兄落水绝非意外,还望大人主持公道。”

“姓裴的,你简直就是满口胡言。”赵秀才咬牙切齿,白胖的脸上抽搐了两下,额头上顿时冒出了斗大的汗珠,那眼神恨不得生啖他的肉。

“你说我满口胡言,”裴秀才笑了一声,“若秀才功名真的是你自己考的,那你不妨将秋闱的题目答案重新默一遍?”

赵秀才脸上有瞬间的慌乱,“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了,具体内容我早已经忘了。”

裴秀才轻笑了一声,又从袖中抽出来几页纸,恭敬道,“这上面是袁兄生前默出来的考场文章,请大人过目。”

你说你默不出来,但人家有啊!

考场上做的文章那都是宗卷密封的,除了批阅考卷的几位考官,其他人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要是赵秀才费心背过文章还好,但看他这样子摆明了就是一问三不知嘛,赵秀才显然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万万没想到那姓袁的都死了还留了这么一手,还被裴秀才直接捅到了叶知府面前来,顿时脸上汗如雨下。

这会儿也不用纠结聘礼不聘礼了,舞弊的事儿一落定其他都得靠边站。

叶宸细细看了一遍,纸上都有些泛黄,文章做得也漂亮,凭这篇文章拿一个秀才的功名也不是什么难事,裴秀才这儿证据都有了,说真的查起来也不难,只要调出宗卷比对一下笔迹事情也就差不多要水落石出了,再一看赵秀才的反应,这事儿十有八九是定了。

叶宸都不知道该鼓掌欢庆又要拉一批人落马离目标又进了一步,还是咬牙没一天安生日子,眼看秋闱将近,在这节骨眼上闹出科举舞弊的案子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裴秀才有些紧张的关注叶宸的反应,其实他也拿不准这位叶大人到底会不会查这案子,毕竟当事人已经死了,赵秀才家中有颇有些势力,眼下底牌都已经亮出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次要是判不了赵秀才,只怕他们父女命要危矣。

见叶宸看着状纸迟迟不说话,裴秀才心中涌上了失望的情绪,嘴中泛苦,垂在身侧的双手也紧握成拳,看着英娘眼中满是愧疚与挣扎。

他这条命丢也就丢了,但英娘还小,不能被他连累,要是......

心中念头刚闪过,就听清润的男声响起,“这状纸,本官接了。”

叶宸细细将状纸并默的文章卷好,吩咐祁白,“将赵秀才带回去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探视,这案子本官要亲自审理,切勿走漏风声,要是有一点差池本官为你是问。”

“是!”祁白拱手抱拳,恭敬应道。

在赵秀才破口大骂之前,在一旁打酱油有一会儿了的开阳赶紧先塞了块破布片子在他嘴里,并哥俩儿好的搭着祁白的肩,笑嘻嘻开口,“我看你手下也没带人,这么多人拖着不方便吧,要不我帮你运回去。”

这话说的听着跟拉货物似的。

祁白默默吐槽了一句,不过他说的也对,“那就多谢了。”

开阳一挥手,院墙那头齐刷刷冒出了几个头,打头的小六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大白牙。

容妤眼睁睁看着自家院子里眨眼就多了一大群半熟不熟的青年男子,嘴角抽搐了一下,认真琢磨起了加高院墙的可行性,就这样你跳我跳大家跳的看起来实在是心中不安呐。

祁白他们行动力很迅速,眨眼院子里就被清空了。

裴秀才脸上还带着一丝惊愕,像是没想到这位叶大人如此雷厉风行,直到听他温声叫他起身,才在英娘的搀扶下缓缓起来,声音都带了些哽咽,“多谢叶大人做主。”

“无妨,身为父母官,这些都是本官该做的。”叶宸笑得一派温和,加上那一身正义凛然的气质,任谁看了都得称一声好官,只看英娘与裴秀才两人热泪盈眶满脸感激见他如同再生父母的模样就知道了。

“你是今年下场科举?”叶宸问。

“是,”裴秀才恭敬回道。

“秋闱就在月末,你好好准备。”叶宸含笑道。

裴秀才一听顿时有些激动,“定不负大人期望。”

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对着自己热泪盈眶满脸情深的样子看得叶宸心中还有些不自在,咳了两声,又给了两句口头勉励,让裴秀才继续回去歇着。

瞧这一步三喘的身子骨,再不好好养,能不能撑过考试第一天都是问题。

等父女两个千恩万谢的搀着走了,容妤才笑盈盈上前福了一福,“叶大人大公无私,让人佩服。”不得不说,叶宸的这波行为很是拉好感,从古至今,但凡涉及到科举舞弊的都不是什么小案子,就算叶宸出身显赫,查起来阻力也不会小,更是件得罪人的活儿,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爽快,人说抓就抓。

“咳,都是应该的。”叶宸也是满脸笑容,要多正义有多正义,状似不经意的瞥了面无表情的殷玠一眼,叶宸想的很光棍,就算他搞不定,后头不是还站着广平王呢么,叶宸表示,一点都不虚。

轻咳了一声,叶宸一双桃花眼潋滟生波,“那个,容掌柜,今日晚膳吃什么?”

吃饱喝足了才好干活啊!

听叶宸问,容妤抿唇笑了笑,“待会儿您就知道了。”

叶宸挑了下眉,还卖关子?

容妤弯了弯唇,“你们在这儿先坐坐,晚膳很快就好。”厨房的活儿还只做了一半就搁在那儿了,容妤正打算去厨房继续准备晚膳,刚转身胳膊就被人一把拽住。

看着抓着自己的殷玠,容妤疑惑,“怎么了?”

“你手受伤了,”殷玠拧着眉,神色有些不虞,“今日不用准备了,我待会儿让人出去买些回来。”

“不碍事的。”容妤摇头,“叶大人他......”

话没说完,就被殷玠打断,“他不饿。”

叶宸,“......”

面对殷玠扫过来的威胁意思十足的眼神,叶宸有些纠结,是违心说不饿呢,还是冒着被记恨的风险蹭顿饭呢,还没等他纠结出一个结果,容妤已经代替他选择了,“真的不碍事,”容妤仰头笑了笑,“我右手好着呢。”

今日本来就是请人吃饭,特别人家叶大人还接了诉状,这顿饭无论如何都得做了,见殷玠还是拧着眉一脸不赞同的样子,容妤心中募地一动,抿了抿唇,笑得眉眼弯弯,“厨房还有些事我一人忙不过来,要不你与我一起?”

“......好。”

见殷玠被容妤三两句就顺好了毛,然后愉快相携离去的身影,叶宸有些牙酸的“啧”了一声,真该让盛京那些被广平王吓破了胆的官员们都过来瞧瞧,指东不打西,还没成亲就一副妻奴样,这要传出去能戳瞎人双眼。

不过话说回来,殷三儿下厨房,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呐。

叶宸舔了舔嘴唇,打算不论如何这顿饭他是赖在这儿吃定了,不光得吃,还得吃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