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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林眼圈红了,说,这个假期,我就要离开上海了,恐怕此生都不可能回来了。

梁军吃惊地问道,为什么啊?

葛林的喘息重了起来,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为了使自己平复下来,他说,你有烟吗?梁军从口袋里一掏,拿出盒软中华来,道,对付着抽这个吧。

葛林说,以后连这个也抽不上了。说着就接过来,抽出一支,点上一支,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整个手掌都捂在嘴上,满满地一口,一支烟就烧进了三分之一,接着就强烈地咳嗽起来,那一瞬间,葛林才趁机落下一滴泪水来。

梁军不说话,知道他心里苦,就等他自己说。葛林平复了自己,这才道,我和青瓷是从小青梅竹马的关系,那时候,两家人还没在政治上有太大的作为,在感情上比较切近,我们两个在一起玩,大人就戏说,我们是天生的一对。青瓷大概没往心里去,但是我是往心里去了,我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她身上,我的生活特别简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把青瓷领回家,只要青瓷高兴,我怎么都行,我也从来不爱学习,只要盯着陆青瓷就行,她上哪个学校念书,我就到哪个学校,这样一来,我就没有了自己,其实,我不笨,不像大家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奇葩的。可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有时候,最远的距离,就是,明明是你认为她离你最近的那个人,她却是离你最远的那个人,我自认为,我和青瓷是最近的,我们小时候,都在一起上厕所,我甚至看过她撒尿。

就是简单的一个女人,我却是耗费了这十几年的光阴,愣没走进她的心里去。

梁军就暗想,这老兄也真是的,就这么点事,竟让他玩了十几年的伤感,就安慰道,这还早呢,说不准,等高中毕业,考上大学你们就走到一起了。

葛林摇摇头,你不用安慰我,以前,她的心只在学习上,后来,你来了,她的心就在你身上,这个女人一旦把心给了谁,就再也不可能转移了。

梁军汗颜,心道,看来我的罪孽还不小呢。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是表示歉意呢,还是安慰呢,总之,很是尴尬。

葛林又抽出一支烟来,梁军真是被他震撼了,看起来,这兄弟的伤真是内伤了。他不由得劝道,你是不是太悲观了?我觉得,只要你……

葛林摆摆手,道,你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跟你说了也没关系,反正我也要走了。我原本以为,我和青瓷就算不是夫妻,也会成兄妹,但是,连兄妹也做不成了,最近两年,因为彼此身份地位的变化,两家大人原本很亲密的友谊,也出现了裂痕,进而成了政治上的斗争对手。我这么一说,你就可以猜到了,这件事的结果就是,我爷爷败了,我们家出局了,现在,全家都在等我,等我寒假结束,我们还搬家,到一个偏远的地方,上海是我们家的伤心地啊。

可是,我接受不了啊,我对青瓷的爱,越来越深了,离开青瓷,简直像要挖我的心

一样,可是,我又必须服从家族的需要,因为,我们两个家族之间,已经永远无法调和了。否则,不要说你,就是任何人,也都不可能让我这么甘心地,眼睁睁地看着,青瓷和别人好上了。

梁军内心的震撼,不亚于一场地震,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心里终于明白,后来,为什么葛林几乎就像没有这个人一样了,原来事情的后面,有这样的残酷的内幕。

葛林又是狠狠地抽了一口烟,那团烟雾缭绕着他,让他的声音显得那么渺远。我从几岁就开始追求她,却一直没有得到她,直到现在,我已经永远不可能有机会走近她了,以后连看看她,都是奢望了,以后,她就永远是我的一个梦了。

葛林说着说着就哭出了声,这一刻,梁军真的被葛林打动了,他没想到,葛林是这样深情的一个人,相比自己,简直就是个混蛋。自己从小却的是金钱,缺的是地位,但是从来就不缺女人,不缺爱情,和葛林恰恰相反,但是,葛林对待爱情的态度却是非常庄严的,不像自己,只能让爱情为自己服务,从来不会向爱情低头。他同情地扶住了葛林的肩膀。

葛林哭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我现在才体会到那句话,珍惜吧,珍惜那时间吧,珍惜那缘分吧,珍惜你眼前的一切吧,因为,我永远没有了,所以,我就特别不理解你,为什么那么不珍惜青瓷,她那么高傲一个人,为了你,都开始乱了方寸。就我的观察,我一看就看出了问题,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所以,我临走也要为她探究明白这件事。

其实,我知道,我根本打不过你,我五个六个都别想靠近你的身边,但是,我知道也就只有这个方式,能让你注意,能让你说出心里话,

所以,你就用自杀式的进攻方式来吸引我的注意?梁军内心里五味杂陈。

你果然看懂了,你果然发现,我并不是真的要和你打架。葛林鼻青脸肿,却得意起来。

梁军心情沉重,葛林的话让他心里不好受,他也乱了方寸,葛林的话,不无道理,人的一辈子,重在一个缘分,陆青瓷和自己从不相识,到最后,默默地支持自己,两个人产生了默契,感情也逐步深厚起来,要是因为,她的母亲,自己就不理了陆青瓷,难说以后自己不后悔。但是,问题就在于,自己已经和她的母亲打了包票,自己再也不认识陆青瓷了。

更重要的是,梁军的自尊心太重了,他永远也不会向别人祈求什么,让他去向陆青瓷的妈祈求,给自己一个机会,那比登天还难,他永远也不会吃那一套。

他正在沉思,葛林突然嚯地站了起来,梁军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刚要问,就见葛林用下巴指了指两个人的身后,只见陆青瓷出现在他们身后,原来陆青瓷已经看到了两个人的打斗,她不放心,就千赶万赶赶了过来。她站在不远的地方,心情复杂地看着两个男生。

葛林什么也不说,迎着陆青瓷就走了过去,就在两个人一错身的瞬间,他对陆青瓷说,我查出来了,是你妈妈找了他,不许你们往来。

陆青瓷脸色剧变,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为自己的母亲干涉自己的事,自作主张来找梁军而气愤,同时,她也在为葛林而震撼,也为葛林而感动,陆葛两家发生了什么,她心里清楚,这才是她目前非常地尴尬的地方,政治上的你死我活,六亲不认的事,影响了两个青年,让两个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葛林还是一心为了自己,宁肯被打,也要来替自己了结事情。她知道葛林对自己是真心的,但是,无奈,他对葛林没有感觉。她在心里,只能把葛林当成一生一世的好朋友,无论两家人走到什么程度。

葛林一个错身,把该说的话说完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离开了学校,甚至都没和班级的同学,老师打个招呼,告一个别,就回家了,当天晚上,全家人就乘上了西北方面的列车。葛林从此就永远离开了上海,永远离开了陆青瓷。

陆青瓷站在那里,她静静地看着梁军,两眼中含着泪光,她想替母亲说声对不起。这时候,梁军面色凝重,向着她走过来,走到陆青瓷面前,梁军站住了。

陆青瓷深吸一口气,把准备好的话对梁军说,却被梁军打断了,梁军说,第一,我不怪你妈,她是正确的,我们俩的家世注定了,永远不可能走在一起。第二,我说出的话,就是泼出的水,我向你妈妈承诺的事,我一辈子都要信守这个承诺。所以,我把自己的人格看得比我的幸福还重要,这样的人不适合你,我永远不可能像葛林那样把心放在你身上。第三,我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好,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说完,也不等陆青瓷说话,就大步流星地走了。把陆青瓷一个人留在原地,呆呆地站在那里,悲伤逆流成河。

梁军大踏步地向前走,他的眼睛里有东西要流出来,他不想让自己看到自己有这样的液体出现,就快步地走,嘴里不时地大口呼气,等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情绪稳定多了。在大门口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女子,那一举手一投足的妩媚和妖娆,让门口的多少男生都恋恋不舍地看,那女子似乎在焦急地等着谁,看到梁军出来,脸上终于现出笑容,她招呼着梁军,军子,军子……

梁军看到她,脸上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切,这才是咱百姓人家可以谈拢的女人呢,他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她,道,姐啊,外面这么冷,你也不早告诉我。

雅菲抬起星星一样的眼睛,看着梁军道,我给你发了短信,你没回。今天爸爸妈妈说,想招呼三姨,不,是妈妈和你过来吃饭。他们特意包的饺子。

梁军说,是吗?我怎么没听到?说着拿出了手机,打开一看,可不是,竟然有两条短信,一个是雅菲的,另外一个则让梁军愣住了,这正是一直以来,他想去见的人,南霸婆!南霸婆的短信,说,今晚有时间吗?

梁军为难了,该跟谁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