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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内干向来就是一副铁血真汉子的模样,他长相也是阳刚的很,从他口里说出这么一句带着埋怨的话,贺霖差点没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

“那会儿也不知兄兄去那些元氏宗室那里,是为了……”贺霖有些犹豫的说道,她是真的不知道贺内干没事儿就往那些宗室家跑是为了给她选丈夫,那会刚刚入洛阳,也有不少的土鳖跑到原先的那些世家或者是宗室家里,去看一看所谓的风雅是个什么样子的。她原先还以为贺内干也不过是赶时髦。

只不过他执着深了点而已。

“你和那个慕容家的小郎,到底是甚么时候相识的?”贺内干在家的时候少,经常在外面不是打仗杀人就是抢劫。几乎把家里的事和管教子女都丢给崔氏,如今知道女儿和慕容景有这么一段,而崔氏也没有告诉他,贺内干猜了猜,或许崔氏也不知道。

“我和他是在晋州遇见的。”贺霖对着贺内干没必要隐瞒什么,既然都问了那么就直接说,将和慕容景认识的事情大致和贺内干说了一下。

“你中意他?”贺内干听完之后,反问道。

贺霖愣了愣,“慕容郎君人不错,我觉得以后应该能够相处的来,”说着她飞快的瞟了一眼贺内干,“不过,要说非他不嫁,那也……不至于。”

慕容景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妙,他各方面都好,长相出身,性情……她和他相处的还不多,不过家教出身如此,总不至于太差。

“……”贺内干想了想,北燕慕容说起来也并不是什么十分显贵的家族,甚至这个家族里也没有十分出色的领头羊,就贺内干拿着那些汉人世家和宗室比较来言,勉强过的去。

“兄兄?”贺霖看着贺内干好像在想些什么,开口问道。

‘“兄兄是在想,这事情,慕容绍知道不知道。”在家中贺内干说话也格外的随意,对慕容绍他本身并没有多少交情。

“兄兄不是和慕容公一直都在晋阳么?难道看不出些许端倪?”贺霖开玩笑也似的说了这么一句。

“我和慕容绍虽然都在你姑父手下做事,但是呢,你姑父似乎是想用他来定镇其他的地方,例如并州晋州,或者是盯着南边。”贺内干为女儿解释道,“我和他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如今手里做的活也不一样,没事儿去交好做甚?平白无故的给自己惹来麻烦。”

不过贺内干再想了想,前段日子在晋阳,慕容绍的确几次对着自己有些许欲言又止的表情,那会他可没有干错什么事情,更没有得罪什么人。

“说不定他家侄子告诉他了,”他看向女儿,“这会,我们就看看慕容家怎么做,我们家也不比慕容家差,你兄兄我能给你家家捞个郡君的外命妇位置,也能给你挣一个,要是慕容家没有那个意思,我们也就不凑上去讨这个嫌!”

贺内干方才才和长广王世子大吵了一架,心底里正窝火着,虽然没有对着女儿表现出一丝一毫,但也不愿意拉下脸去和人说女儿的婚事。

这种事情放在别家就是等着男家派媒人上门,他之前是太想给长女选个好夫婿,怕被人先下手为强,才拿出一副流氓习性去和那些宗室打交道。

如今他回过味了,他如今是朝中重臣,理应是让人过来讨好他,想和他结亲家才是,为什么要他去求人?平白无故的拉低了自家女儿的身价。要是女儿真心非慕容家的小子不嫁,他去提提也就罢了,女儿自己说也不过是瞧着合适,并不是十分中意,那他也就晾在那里等等呗。

“兄兄……”贺霖有些好笑的轻声唤道,“要是我也有个,那到时候太显眼了吧?”贺内干的位置不可说不高,封妻荫子乃是平常,可是这正妻因为其夫的缘故有个较高的外命妇位置还说的过去,女儿也……

未免有些太招人眼。

“你啊,这点真是像你家家,顾虑这顾虑那的。”贺内干有些不满的轻哼了声,“不过就是个糟老头,你家家竟然还和我发起脾气了。”想起崔氏送来的那几个女奴,贺内干简直觉得憋屈,这么多年了他混账事情自己也知道干过不少,但崔氏这么生气的还是头一回。

“做事思前想后,等到想明白了,黄花菜都凉了!”贺内干这句的火气也不知道是冲谁发的,“不过就是个封号,有甚难的,娜古你也知道,明光殿的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贺内干说起皇帝面上没有半点臣子该有的恭谨。

“他过继给先帝之后,按宗法来说和原来的父母也没有关系了,也能封郡主个长公主,两个堂妹更是被他封了公主接到后宫去了。”贺内干在贺霖面前说话并没有太多的忌讳,“他把长公主和公主的位置当不要钱到处乱封,老子向他要一个县君的位置怎么了,又不要他给封地!”

贺霖也知道一些宫廷秘辛,那两个所谓公主,名为公主实为嫔妃,一个个被皇帝堂哥拦着不准出嫁。

洛阳里不少人都在猜测这两个公主到底是使了什么劲让皇帝对她们那么迷恋,还有些人甚至恶毒的想象她们将来又会是怎样一个下场。

昭阳殿的皇后乃是权臣之女,现在年纪幼小还不懂事。等到大了,晋王可不会容忍皇帝后宫中有女人能骑在女儿头上作威作福,也不能容忍,皇太子的位置被其他来路不明的野种给抢了。

不管怎么想,那两个公主日后的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就是看晋王能不能高抬贵手,给她们一条活路了。

贺霖也曾经在几次聚会上遇见过那两个公主,容貌上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不过眉眼里的确是没有一股庄重。

和堂哥乱伦的事情,也不是平常人能够做的出来的。或许那两位公主另有过人之处。

“兄兄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等着兄兄的好消息。”贺霖说道,贺内干都这么讲了,她也没有必要再推辞下去。

“嗯,这就对了嘛。”贺内干面色缓和下来,“有了封号,日后你出行用的牛车都能比其他小娘子漂亮许多。你能用的,她们统统都不能用。”

想到这里,贺内干的脸上痛快许多。大丈夫有了出息,自然是要封妻荫子,家中两个儿子只要自己站得住,将来一个好位置在那里跑也跑不了,主要是女儿需要让他费心一点,眼下他就这么一个长女,以前一家子在怀朔镇和并州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发达了,更是想找补回来。

身上有个封号,夫家再怎么样也会对她高看。就是婆母也不能随意将身上有封号的新妇喝来唤去的使唤。

贺内干怎么想都觉得此事甚是可行,这事情在他看来也不难,向李诨打个招呼即可。

和贺内干说完话后,贺霖便退出来。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她走在被擦拭的一尘不染的木质走廊上,院子里种的那些花树眼下都已经枯萎了下去。

突然天空上落下一阵雪粒子窸窸窣窣的打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大娘子,”身后侍女声音里带着欣喜,“下雪了!”

北方的雪和南方的秀气有些不太一样,带着一种粗犷。不过下雪对于贪玩的小孩子和女孩儿来说的确是好事一件。

她停了脚步,看着雪粒子渐渐的变成鹅毛大雪。

这事情果然如同贺内干所说的那样该不难,皇帝对着晋王只有乖乖听话,再说也不过一个封号罢了。

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她就拿到了县君的封号,连县君的朝服和车舆都一并都领了来。

这事情必定会有人送来门贴上门祝贺的,这种根本就推不掉。贺霖也没想过要不去,崔氏这些天和贺内干怄气也过了会,气消得也差不多了,女儿获得封号的事情是喜事,有客人前来祝贺,她这个主母娘子,于情于理都要出来。

贺霖也在招待客人。

李诨已经是类似于曹操那样的人物,皇帝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那些贵妇人们不管在心里怎么鄙夷这么一群镇户后来者居上抢了这么多的好位置,当着崔氏和贺霖的面,只能摆出笑脸。

慕容绍的妻子穆氏也来了,穆氏长相谈不上有多美,甚至五官扁平平庸的很,和慕容绍很不相衬。但她说话让人觉得很舒服,因此崔氏也让她独自坐在一张小榻上,不必和其他的娘子共榻而坐。

穆氏今日来,身上是带着任务的,丈夫有意让她看一看贺将军长女,观其言行,看看性情如何。

穆氏自己的儿子都一个个的才十三四岁,慕容家的男人向来晚婚,不到十九二十岁基本上成婚的都少,只能是给侄子看的。

她看着那个少女容貌明艳,眼眸晶亮,言行举止都让人在心里点头。

虽然贺内干是从六镇里出来的,但持家娘子到底是士族女,长女也被教导的十分好。若是给侄儿求来做家妇也没有甚么不行的。

就是从年龄上来说也合适。

只不过这贺家愿意不愿意就不知道了。

她心里觉得这事情有些悬了。

**

天冷,人都想着缩在家里不出来才好,可是这个时候也是拉近关系的好时机,李诨请了几个重用的臣子,在家中摆开宴席,大家一起喝酒吃肉,宴会中那些深目高鼻的胡姬袒露着肚腹,抖动摇摆着腰肢。

作为世子和京畿左右大都督,李桓必须出席,他向来是左右逢源的性子,长相好,性格也不是什么内敛的,张扬的很,甚至能干出当众弹奏琵琶唱歌的事情来。

他在席上给贺内干连连倒酒,恨不得和他这个舅舅巴在一块了。

本来贺内干就是李桓的亲舅舅,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比李诨更加靠的住的存在。

这对舅甥巴一块,也无人觉得不对。

李桓连连给贺内干灌了不少酒,甚至连桌上的肉胡饼,他都亲自用小刀切开,粘了酱料恭恭敬敬的放在贺内干面前。

贺内干一喝多,头脑就有些兴奋,李桓这么对他,简直比亲儿子还要服帖,家里那两个小子,一个皮的能够上屋掀瓦,一个刚刚才能把话说顺溜,没一个能在面前服侍的。

“阿惠儿,你这孩子……”贺内干醉眼朦胧的拿过手里的高脚酒杯,连连打了几个酒嗝,“孝心可嘉……孝心可嘉啊!”

他脸上这会两块酡红,说起来话也是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

李桓面上带笑,他凑近了,将贺内干的身躯扶靠在一旁的凭几上。

算算时机也该到了。

“阿舅,最近娜古的事情,您是怎么样的?”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长广王世子已经娶妇,不挂怎么样,贺内干都不可能再考虑了。但是贺霖年纪已经放在那里,十六岁的小娘子,再不出嫁继续这么等下去,不说对贺霖本人就是贺家也有些不好。

当年他对贺内干说起这事的时候,贺内干是打了几个哈哈,事后干脆送他一个女子,好让他忘了此事。

“娜古啊……”贺内干红着一张脸想了想,他如今脑子都被酒灌成一团糟了,“她……嗯……慕容……”贺内干刚刚开了个头,立刻打住了,“你问这个干嘛?”

“只不过是担心罢了……毕竟……”李桓笑道,面上半点慌乱都没有。

“你小子到现在都还没有娶妇呢,不过也幸亏也没有娶那个长主,这都甚么事!”贺内干打着酒嗝关心起外甥来。

李桓给贺内干拍了拍后背,将他那口气顺下去。

等到酒宴散了,他回到自己房中之后,回忆起贺内干说起的话来,话语没说完,但李桓也已经猜到了。

慕容,他所知道的慕容也就那个慕容绍的侄子了,

李桓坐在榻上,揉了揉眉心。这么多年以来,他也早已经看清楚,父母并没有为他考虑娶妻娶贺霖,而贺内干更没有考虑过他。

用平常的那一套,已经走不通了。

要他放弃,他真的做不到……

十多年,已经十多年了,当年理直气壮地认为他就应该和贺霖在一起,到了如今,已经成了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