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到甘露殿中，长孙无忌已站了起身。
李世民对朝臣向来宽厚，除非与朝臣商议要事，通常情况下，大臣们来甘露殿，他都会赐坐。
“来，恪儿！”
李世民满脸笑意，看来李恪答应与长孙无忌结盟之事，解了他心中一个大结。
三人点头寒暄，而后都坐了下来，李世民居上首，李恪与长孙无忌居于下首，相对而坐。
李世民吩咐宫人送来茶水，而后关上了殿门。
三人对坐，饮茶畅谈，这场面倒像是个茶话会……李恪心中苦笑。
李世民率先开口，他先看向李恪：“恪儿，今日喊你过来是为了什么，想必你已能猜到了！”
李恪微微点头：“儿臣知晓！”
李世民又看向长孙无忌：“你来谈谈吧！你是长辈，自然要先展现诚意！”
那长孙无忌向李世民点了点头，而后又转向李恪：“蜀王殿下，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好像没有这般安坐细谈过。”
李恪点头：“齐国公乃朝之重臣，恪不敢搅扰。”
他这话说得冷淡，但长孙无忌却并不恼怒，他讪讪笑了笑，而后又看向李世民道：“那臣便开诚布公了……”
李世民“嗯”了一声，似是觉得不够郑重，又补了一句：“今日你二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无论说什么，朕一概不追究！”
他这话说完，长孙无忌又恭敬地点了点头，而后看向李恪。
“蜀王殿下，咱们之间的核心矛盾，便是嫡位之争，这你应该不会否认吧？”
他说得十分直接，倒叫李恪心里一惊，这皇帝陛下还在跟前呢，你未免也太直接了吧！
李恪偷摸瞧了一眼李世民，见他没有丝毫反应，心中这才安定下来。
想来也是，自己与长孙无忌的争斗，李世民早就心知肚明。而争斗的核心缘由，李世民更是了解。真说开了，倒也没什么……
李恪点了点头：“不错！长孙大人倒是敞亮！”
那长孙无忌讪讪而笑，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而后道：“我长孙无忌，支持中山王李承乾，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世人都知晓，承乾是我的侄儿，他的母妃乃是我的至亲妹妹。我与承乾有骨血联系……”
“但……我长孙无忌支持他，更多的还是为了我长孙家族的长久发展。倘若有旁人能保证我长孙家族的长久发展，我自然也能支持他……”
李恪想了片刻，悠然道：“可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李承乾更能保障你长孙家永享富贵了……”
李承乾自己就有长孙血脉，他当上太子，自然是长孙无忌的最优答案。
长孙无忌沉声道：“但是……承乾能力始终欠缺，他与你的竞争，已渐渐落于下风……”
他又抬起头来，看向李恪：“况且你还拥有蜀国商会，你的商会现在正在大唐各地发展，已建了不少工厂，买了不少田地。往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李恪心中得意，却不好表露出来。
他微一欠身：“多谢长孙大人夸赞！”
长孙无忌继续道：“所以，我以为，加入你蜀国商会，或许比支持李承乾更为靠谱，更能保障我长孙一脉的长久富贵！”
李恪设身处地，揣度长孙无忌的说辞。他说得倒也不错，对于长孙无忌来说，眼下李承乾的势头日渐低沉，的确希望渺茫。而加入蜀国商会，也的确能保住他长孙家族的荣耀。
但……这其中真的不会有诈么？
他坐直了身子，看向长孙无忌：“那长孙大人，又如何表现你的诚心与诚意呢？”
长孙无忌淡淡一笑：“殿下创办蜀国商会，不光是为了自己牟取利益吧！我想……殿下还想改变整个大唐的风貌，将大唐的税收从田地中拔出来，让我大唐不再看天吃饭，有更稳固的发展模式……”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李恪心中却是一动。
这长孙无忌好眼光，竟能看穿自己思路。
这些事情，就连那些个蜀王党的官员，也不见得清楚知晓。而他一个外人，竟能分析判断得如此准确。
“我是大唐的皇子，为大唐着想，这是本分……”李恪点头同意了长孙无忌的论断。
长孙无忌自信一笑：“那为何殿下认为老臣我，就不会为大唐着想呢？”
他又接着道：“殿下此举，有利于大唐的长治久安，但却会伤害那些士绅们的短期利益，所以他们颇有怨言，对殿下的举措多有反对……”
“可我虽为士绅，但同样是依附于大唐而存活的朝堂勋贵。”
长孙无忌扬起头：“大唐若是更好，我长孙无忌自然也会更好。”
“哦？”
李恪用略带质疑的语气问道：“长孙大人当真这般想？”
“自是如此！”
长孙无忌一脸肯定：“我与那些短视的士绅不同，我要的是长久利益，要长孙一脉永远的兴盛，与李唐一道兴盛下去……”
“所以……我同殿下一样，真切地希望大唐能发展得更强盛！”
李恪点了点头，这一点，长孙无忌看得倒很明白。
但他说了这么一通，只说明了自己的眼光精准独到，但却仍没有展现丝毫诚意。
至少直到现在，李恪还无法相信他。
既然他不说，李恪当然要自己争取了。
他叹了口气，开口道：“长孙大人说得不错，你的确有很多理由支持我蜀国商会。只是……你总不能空靠一张嘴来支持吧？”
“那自然不会……”
长孙无忌笑道：“我说我支持殿下对于土地改革的决策，自然会拿出实际行动来。”
他又拱手向李世民道：“请陛下作证，我长孙无忌承诺，会率先将家族田地里的佃户释放出来，让他们去商会的工厂工作。我长孙家族田产无数，麾下佃户成千上万，这么多人投身工厂，定能助你扩大工厂规模！如何？”
李恪微微心动，大唐的百姓对工厂的信任还不够，所以工厂一直处于缺人的状态。
很多地方不敢建设工厂，就是因为害怕招不到人。
如果能一次性补充这么多人手，的确是一大助益。
而且长孙家族在大唐颇有号召力，他主动让佃户去工厂，也能对其他百姓起到示范作用。
但是……
只是这一点，还不足以让他背负跟长孙无忌合作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