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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右手。

正是强行抓过顾文君来诊脉的手。

萧允煜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顾文君劝下了怒火,他是为了顾文君才按下不表的。洗碧又蠢又恶,但是逼顾文君走路,被秦川中途带走;想打顾文君一耳光,又被萧允煜及时拦下。

幸亏洗碧一件算计都没有成功,根本没有伤到顾文君,所以萧允煜勉强按捺住了杀意,暂时留了洗碧一条贱命。

可是顾文君手腕上的印记却不一样,这确实伤到了顾文君,还留下了发青的痕迹。

而萧允煜唯一看到的,这样碰过顾文君手的人,就是那个太医令使吴承,就是吴承急迫地抓了顾文君的手,兴许是那一瞬间过于用力,在手上圈出了指印。

“这老东西!”

萧允煜心间一火,本身压抑的怒意就已经到达临界点,顾文君手上青痕一露出,直接就招致了皇帝陛下大的弥天大怒。

吴承就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被萧允煜打折了手!

是哪里碰的顾文君,就该在哪里受罚!

“啊啊,陛下,为什么?啊啊啊!”

惨叫声滚滚地从吴承的喉咙里发出来,伴随着剧烈的疼痛瞬间淹没了吴承整个人,他仰倒在地上,砸得地面发出沉闷“咚”声。

一具苍老的身子无力地满地翻滚着。

这下,吴承纵使有满腔算计也帮不到他了。

这具身体不再年轻了,疼痛不断顺着右手攀爬上来,让吴承一个劲地冒冷汗,夹在皱纹褶子里,湿了一脸的狼狈。他面上已经血色尽失,全是疼的。

这时候,吴承要还能再给自己搭一搭脉,大概也能得出一个气虚亏短,阳气不够的诊断结果。

顾文君看得发怔了。

“陛下,你……”

她确实是故意的。

明明手上那一圈指痕是秦川拦着她质问时候留下的,顾文君这时候展露给萧允煜,便是存心要利用这伤,栽赃到吴承的头上。

当然吴承一点也不无辜,他存心设计,屡次构陷顾文君,本就是抱着要彻底毁了顾文君的恶毒念头。

所以顾文君干这坏事,一点犹豫也没有。

可她想不到,萧允煜如此戾气,直接亲自动了手,别说吴承没有反应过来,就是她也是愣了许久后,才发现吴承痛得倒地不起。

她原以为萧允煜会下令惩罚吴承,或者给个降吴承职位的教训,革除了他的太医令使位子,省得吴承再作威作福。

结果,萧允煜杀性狠厉,一下子就废了吴承的右手。

就因为那手,碰了还伤到了她?

顾文君心脏不由自主地紧缩了一下,一时间竟不敢去看萧允煜冷俊肃杀的眉眼。

她收了声,低头垂眼,瞬间安分了下来。

地上的老人却还在哀哀呻|吟。

光是痛叫就去了吴承一身力气,他现在只能声若游丝地叫唤:“痛啊,陛下,我对您一片忠心,嘶!我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您为什么要这么罚我?”

那吴承凄声大叫时,他口中提过的徒弟就已经吓得动弹不得,根本不敢过来搀扶,其他的御医们更是往后退,生怕会被陛下迁怒。

现在他看着都快没气了,更没有人敢冒然上前。

李栋升站在顾文君身后看着,也是神色惊惧。

皇帝陛下却只是冷冷地俯视一眼,凛然中带着一分残余的薄怒。

“为什么啊!”

吴承是真的不懂,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

唯一他犯了的错就是对顾文君使了一些诡计,可就算被看穿了,那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小错,吴承三两言语就能用误诊之类的借口敷衍过去,不可能让陛下如此大发雷霆。

全场之中,大概只有顾文君隐约猜到萧允煜的心思,知道吴承问话的答案。

可是她不敢回答。

更加不敢让萧允煜回答。

眼见萧允煜凤眼微沉,薄唇一启就要开口。

顾文君的脑子高速运转起来,当机立断就抢在萧允煜之前答:“吴大人,你还敢质问陛下,你好大的胆子!哼,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么!”

“你!”吴承有气无力地叫骂一声。

吴承真想对着顾文君说一句“你算个什么东西,有脸替陛下教训我!”,却因为痛得厉害,骂不出来。

萧允煜斜了一眼看着顾文君,眼神仍然冷吓慑人,但还是配合地闭了嘴暂不发话。

他是想看顾文君又要耍什么花招。

一股邪火发泄出去,萧允煜才愿意捡起耐心。

顾文君忍着陛下的冷视,不敢多看,向前走了两步到,加强气势。她挑眉凝眸,精致的皮相肃穆起来更显得五官端正。

“吴大人,之前洗碧姑娘来看诊,你身为太医院里官职最高的太医令使,却百般推阻,完全不把洗碧姑娘放在眼里!你以为洗碧姑娘不计较了,陛下就不会追究吗?”

她一句话的功夫,就颠倒了阴阳黑白,把陛下说得冲冠一怒为洗碧。

“这事情是所有御医亲眼看到的,我和李太医都可以作证,吴大人不能抵赖吧!”

吴承瞪大了爬满细纹的老眼,不敢置信。

什么?

就为了那个叫洗碧的宫女?

从前那个厌恶女色、不喜放纵的陛下,如今却招来一个男生女相、貌美绝色的顾文君,又收下一个娇俏明艳、秀色可餐的洗碧!

难道,陛下真的变了?

吴承又惊又痛之际,顾文君还指着他冷喝。

“之前陛下让你给我诊脉,就是想给你一次机会,谁知道你还心怀鬼胎,乱加症状,把没的说成有的,你违背陛下的命令不遵,又满口瞎话,陛下当然容不下你!”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翼翼地往萧允煜那里瞄两眼,然后又飞快地收回眼神,还装作很有理的样子,骂:“陛下废了你的手,就是在告诉你,这右手既然看不了伤,又诊不了脉,那以后也别想用了!”

一番话下来,不仅把萧允煜的所有言行举止都解释清楚了,逻辑还十分自洽。

不仅是生生废了一只手的吴承无法反驳,太医院其他御医们更是觉得深有道理,就连服侍陛下等候一旁的宫人太监们,都没听出不对。

谁让这吴承,敢怠慢陛下送过来的那个宫女。

那他废了手也活该!

萧允煜听了也不由轻声冷哼了一句:“机灵劲全在嘴巴上了,还真是能说会道。”

顾文君在说话的时候用了技巧。

前移后倾,完全把重点放在了洗碧身上。

于是所有人便都只记住萧允煜是为了洗碧发火的,完全忽略了吴承是给顾文君诊脉后才挨上那么狠辣一掌的事实。

萧允煜没有反驳,别人就当陛下是默认了。

“可是陛下,我、我!”

吴承把眼睛瞪得撑开了一周围的褶皱橘皮,但还是憋不出一句话。

他只恨自己没早点看清那宫女对萧允煜的重要性,他以为陛下只是玩玩而已!谁能想到!

唉,看到那顶御座龙撵车,他就该想明白的,却还推三阻四,难怪陛下发了这么大的怒火。

机关算尽,算计李栋升,算计顾文君,竟然没算对洗碧!

痛苦源源不断,一气之下更是郁结在胸口。吴承喘不过来,他两眼一翻,竟然疼得昏了过去!

“师父!”

“吴大人!”

“吴太医!”

各种呼叫堆叠在一起,闹得太医院大乱。

人都晕厥过去,那自然可以围上去了,不然也太不像话。一群御医这时候才敢靠近吴承。

萧允煜发了一声高冷的嗤笑,压得那些御医们更加抬不起头。

虽然他是当今天子,但吴承好歹也是做了皇朝两代太医,即便是皇帝陛下也该礼遇相待。可是顾文君已经解释过绝佳的理由,就是吴承的徒弟,也不能说陛下不公。

毕竟是吴承先违背了陛下让人治腿的吩咐!

这任新皇,又不是先帝那样好脾气又好拿捏的,吴承这样推事耍滑,当然逃不了罪责!

太医院不得不服气。

一众御医里,李栋升被拥上去的人挤到后面,正手足无措间,就见萧允煜随手指向他,“吴承受了伤,也无法医诊。朕看整个太医院里,也就你在治腿伤的时候出面承了,你便暂代太医令使一职,做个太医副令吧!”

“什么?”

李栋升震惊得张大了双眼,怔怔回不过神。

其他人也跟着一惊,甚至有人惊吓得差点在原地直跳脚。

一反应过来,李栋升就急道:“陛下,我是刚进太医院的,我之前一直在民间行医,宫中经验不足,我不行的!”

他下意识地寻找顾文君,想求个主意,却发现陛下早就拉了顾文君到一边,避免了顾文君被人群冲撞。

嗯?

陛下好像没有对顾公子生厌嘛?

好像也没有忘记顾公子和他李栋升啊!

李栋升觉出一丝不对,就听见萧允煜言简意赅道:“行了,就你了!”

天子一言,便是金科玉律。

不会再变了。

萧允煜在离去之前,冷冷甩下最后一句话:“李栋升,你给朕把人照料好,否则,别说你的手,你的命也别想要了!”

皇帝陛下的话里并没有具体说照料谁,但是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认为陛下肯定是在说洗碧姑娘,毕竟陛下都为了洗碧姑娘发了震怒啦!

顾文君往旁边退了几步,早就拉开了距离。她乖觉地低下眼睛,当做和自己毫无关系。

可只有李栋升莫名地觉得,陛下是在告诫他,要照料好顾文君顾公子。

这突然起来的升职,既是对他忠心向着顾文君的奖赏,也是暗含威胁的警告。

“陛下起行!”

宫人高喝一声,众人齐齐跪拜,顾文君也跟着跪下,恭敬请送盛怒的陛下离开。

她心里吐出一口气:“呼,总算应付过去了,陛下真是难以捉摸,以后我必须更加小心。”

而陛下一走,原本聚在昏迷过去的吴承的人群一顿,竟都折返了回来,把之前还不屑一顾的李栋升包得水泄不通。

“恭喜啊,李太医,哦不!现在该叫您李大人了!”

“李大人别忘记照顾这些同僚啊!”

“哎呀,李大人一个民间大夫,都能进宫成为太医院里的御医,当时我就知道李大人一定前途无量的!”

……

顾文君隔在御医们之外,悠闲地看着李栋升不知所措,自发无视了他投来的求助眼神。

这机遇,是天赐的。

李栋升接了,就得自己克服,顾文君能帮医术,帮阴谋,却也不能帮一辈子。

与此同时。

一个小小名叫洗碧的宫女,得了皇帝陛下圣眷隆宠的消息,便如插翅一般,在一日之内传遍了宫中。

当然也传进了季贵妃的寝宫里。

“娘娘,奴婢听说,就因为太医院诊治得慢了一些,洗碧那个小贱蹄子就勾得陛下一怒之下废了太医令使的手!”

季卿卿听了一下午,再也听不下去。

她嚯地一下从梳妆镜前起身,扬手就掀翻了桌上那些胭脂青黛,瓶瓶罐罐在地上摔得粉碎,“叮铃哐啷”地作响。

“那个叫洗碧的贱人!”

她心头火起,一时对那卑微宫女洗碧的恨意,完全越过了生得绝世美色的顾文君。